王姨
石铁
王姨,是我同病房病友小徐的母亲。胶东半岛农民。
人说山东人爱吃煎饼卷大葱,一点不假。倒不曾见王姨母子俩吃煎饼,大概是由于不易买到吧,却见小徐的床头柜上常放着一大瓶面酱,瓶子是几乎每个病友都有的罐头瓶。葱是不让放在明处的,王姨便常从外边买些放在柜子里,每到饭时,便拿出来剥了皮,蘸些面酱吃。看着王姨咬得那么响、吃得那么香,馋得我们几个直咽口水,也都嚷嚷着要了些吃。初尝时,觉着甜甜的、咸咸的、辣辣的,味道不错,可是吃上几次就觉得不是那么好吃了。再看王姨,几乎每顿饭必吃,依然吃得那么响、吃得那么香,于是大家都赞叹王姨不愧为正宗山东人。小徐却常吃王姨从外面买的咸鸡蛋和在灶上订的饭菜,几次见他也要吃葱蘸酱,王姨总是不许,说灶上饭有营养,对养病有好处。后来听小徐说,家里为给他看病已经花了近万元,欠了一屁股债。听人说这个医院外科很有名气,便从山东赶来,想方设法地入了院。我们这才明白王姨为啥总是馒头就着大葱蘸酱吃。此后大家谁也不再说灶上的饭菜不好吃,都争着把买的菜往王姨碗里拨,劝着说让她尝尝味。时间—长,王姨也知道了大家的心意,于是就掉了许多泪花,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都说农村人朴素、热心、好使唤,王姨就是这样。我们几个病友,如果谁的陪人不在身边,有事总爱向王姨开口。我们病房里把大便叫“放炮”,小便叫“放水”。几个病友年龄相差无几,都是身体不同部位骨折做过手术下不了床的,大小便也只能在床上进行。一般大家都是自已的亲人在身边时才进行,如果一时身边无人,也只好耐着。遇到这种情况,王姨总是不断地问问这问问那:喝水不喝、“放水”不放。看到谁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边拿便具边说:“那有啥?有病么,有啥不好意思的?恁几个和小徐这是有缘份才住到了一个病房,有啥事只管给我说。恁王姨大事办不了,倒个水、倒个(便)壶还是能干的。病房里谁也不笑话谁。”一次吃早饭,王姨把饭给我买回来后,见我爱人还没来,就要喂我。我推说我爱人马上就来,让她招呼小徐吃,她说小徐自己可以坐起来吃饭,我不行,得人喂,又说稀饭凉了吃了不好。我看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吃着王姨喂的饭,我的眼眶慢慢湿润了,我推说饭热,边吃边擦汗,也悄悄擦去那从不轻弹的泪水。
住院时间长了,大家彼此间便建立了友谊,分别时免不了有些难舍难分。每到这时,王姨总是爱用那句话来劝大家:“让出院,说明你的病治得差不多啦,谁还能在医院住上一辈子?”王姨总是将出院者送到大门口,回来时又总是两眼红红的。到我出院时,王姨又是嘱咐要注意锻炼、要吃好点,又是说身体康复后来山东,她让小徐带我们去海边,去蓬莱看仙境,去吃她亲手做的道地的煎饼卷大葱蘸酱。王姨依旧将我送上车,很远了,我回头看去,仍见王姨站在医院门口目送着我们,我的眼眶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