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起一间茅草棚
文/李沙铃
管你高兴不高兴,浓雾还是生硬蛮横地笼罩着整个天地,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见。然而走路的人并不胆怯,他有事,他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什么险恶也不顾地走着。
严格地说,王建民没有读过大学,没有在科班的新闻学正殿里接受过导师们的“洗礼”,要从事电视新闻采访,自然是费力的,这正像一位从来没有杀过牛的屠夫一样,面对庞然大物,一无所措,心中只是打锣。
王建民不怕,他相信人有“自建”能力。还是在西安郊外灞桥农村的那些幼年岁月,他就喜欢照像,喜欢那些把人物、静物和动物摄进照像机的能师们。在他当时少年的眼睛里,这都是天下最有本事的“匠人”了。
他匆匆地度过了几年乡下学校生活,还想继续深造,家境不许,16岁提前走进了工作大门,在西安一家国有摄影单位和照像机打交道了。
他很兴运,终于入了“照像佛门”。
这种兴运是可想而知的,由一无所知的“理想主义”者,不长时间就能操作,就能从一盆清亮清亮的凉水中捞出自己制作的人像,这些人像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老人的,有小孩的;有结婚的,有友谊的;有战士的,也有学生的。人们拿着自己的照片反复欣赏,脸上露出微笑。建民由此体味出自己的劳动得到了社会人的认同。这大概就是从“理想王国”进了“现实王国”。
然而过了没有多久,他腻了,觉得眼前的天地太小,容不下一只雏鹰满世界的锻炼翅膀,于是,他走进了兵营。
建民后来回忆参军故事,眉飞色舞,当兵不光手中握枪,还端相机,拍摄丰富多彩的野露风景,这里面不仅有人的表情,更为难得的是有人的思想,人的追求,人的梦幻和人的内心语言。
“天生我才必有用。”他信这个。
一脱下军装,就上了电视台。实践机会和自修机会双方来到面前。他究竟年轻,究竟精力充沛,当周围人们还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些什么的几年光阴里,他已悄悄修完厂大学的全部课程,又专门攻读了国内外有关的新闻,摄影理论著作。他感到肚里的河有了水,眼里的灯有了油,走向主战场,心中也有了“战斗方略”
三十六七年揭过去了,他竟拍了1000多条新闻,50多部专题片。西哈努克亲王、宾努亲王、丹麦首相耶思森、英国首相希思、美国总统卡特、新加坡总理李光耀等访问西安,他都上过头条。至于在全国和地方获奖的作品,更是路人皆知了。
建民很能吃苦,这苦中蕴藏着一种“我要为世界作点什么”的秘密“构图”。陕北高原,陕南高山,关中厂矿企业,国防军营基地,还有娃娃们的教室,聋哑残疾孩子们的课堂,乡村干部的土屋窑洞,平民百姓的篱笆草舍,以及后来的老山前线,他都去过。有车坐车,无车步行,有饭吃饭,无条件的地方自备干粮,他对这都看作“应该”。正由于这个“应该”,才产生了那些来之不易的“作品”。
我是和建民走过一段路程的。在成都拍一家电子工业产品,他扛着机子从一楼直奔五楼,脚步轻盈,摄完所摄的镜头,连一口水都不喝又转入另一家企业了。一天下来,累饿交加,他进门的头一件事,不是自己躺下喘一喘气,倒是先给大家涮杯倒水,端椅递烟,随后,他打开机子,检查一天所拍的故事。…
几十年的“野战”生活,他落下毛病了,那么能走路的一双结实灵活的腿,现在启步艰难了。医生说他有胆石症并发隐型腰椎坐骨神经炎。他不在乎,隔三间五地扎扎针,仍然扛着机子满天下地圆着“为世界作点什么”的“记者梦”。
这梦是没有终点的。他不退却,也不畏缩,什么职务职称,什么待遇桂冠,什么奖金出国,什么下海大款,他连想都不去想,人活着不仅是为了物欲,还有比物欲更高大的东西,那就是自己所爱的“人的工程”。他在这个建筑工地上,已经耗到了五十二岁。
他说,耗下去吧,一直地耗下去吧,把自己半生的所学所用,统统的交给所作,纵然不能盖起高楼,也可搭起一间茅棚,在那间风景独具的茅棚里,种自己的花,养自己的鱼,写自己的字,说自己曲曲弯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