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与辞职

文/刘旭

二十年前，学校组织莘莘学子观看“供批判”的外国影片。究竟批判什么内容，我早忘了，但有个细节至今记忆犹新：剧中角色把钢刀切入自己的肚皮，肠子沾满鲜血，令人毛骨悚然，惨不忍睹。

年岁渐长，才知道这是日本人崇尚的结束生命之方式——剖腹——唯有武士可以享受。

武士，日本古时的一个阶层，产生于距今八百年前的镰仓幕府时代，是庄园主对抗政府课税、解决园际争斗的地方武装力量。武士讲究忠实勇敢，重名轻死，腰佩利刃，威风凛凛，真可谓纠纠武夫。

在武士的道德观念中，认为最能体现风度的是剖腹。而且，它还分为两种——触犯刑律由政府赐于的被动剖腹，本人自裁的主动剖腹。前者要举行隆重的仪式：密室四角点燃蜡烛，地面铺设席子和棉被，上洒吸血的细砂；剖腹者沐浴饱餐后穿黄色礼服，踏上砂被向监剖官员鞠躬致谢，再拿刀在腹部横切（刽子手帮他砍下头颅，减少痛苦），不许内脏流出。否则，人讥为“遗撼腹”，大失水准……

主动剖腹更复杂，仅刀法便有好几种：纵横各切一刀的十字形；先横剖一刀，再割断喉管；横切后刺入心窝，用刀向下拉成十字形。尽管痛苦万状，剖腹者仍需保持形象——倒下时只能俯伏，不得仰面，且双膝合拢，刀具摆放整齐。不如此即前功尽弃，被斥日“修养不够”……

星换斗移。明治维新以后，武士和剖腹共同被日本政府废除了。然而，在日本政界，近几年似乎又流行自杀式的“武士道精神”——辞职。宫泽、竹下、海部等内阁走马灯般换届了，执政刚八个月的细川护熙首相又于前几日宣布辞职，不亚于在日本列岛爆发了一场地震。

细川下台，舆论分析有两条原因：一是94年度财政预算未被国会通过，二是他八十年代初曾从佐川快件公司借款一亿日元，在电信电话公司购买三百股股票（日本禁止官员买股票），因而被其它党派抓住把柄，只好交权。其实，我国某杂志年初已预言，细川政权风雨飘摇，倒台是迟早的事。它亦是推行“泡沫经济”的必然结果，符合经济学家凯恩斯的论断：“当企业活动成为投机漩涡中泛起的泡沫时，事态就非常严重了；倘若一国的经济发展也成为投机行为的副产品时，经济体制就将崩溃。”

武士剖腹与首相辞职，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但它们却是日本文化的产物：无论面对肉体或政治生命的灭亡，都应重名轻死，勇敢潇洒，反之，无异自砸招牌，徒留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