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上夜班
(小说) 刘凤峰
这一晚,乔乔就没敢大老实睡。再一次从梦中醒过来,屋顶仍然是漆黑得如墨抹了一般。静静地,听着夜风拍打着门窗的声音默默地出了会儿神。闹钟在枕旁不慌不忙地嘀哒着,铃还没响,他知道还不到起床时间。这一回已是第四次醒来了。每逢上夜班也都大多如此。真困哪!他翻了个身,脑袋是木木地,腰腿也是酸酸懒懒地。再睡一会儿吧,他想。顺手拿过表来凑在鼻子尖儿上看了看:
“……呀,迟了迟了”。他惊呼了一声,情知不妙,遭电击般从被窝里直直地坐了起来。咋搞的?又迟了。是铃又坏了呢还是睡实了根本就没听见声响?心里疑惑着,抓过表来拧拧弦,弦仍然是满满当当地——咳,这时候的手艺人,真是……,才修好几天!想到这儿,他皱皱眉不无幽怨地叹息了一声。心里急着,不免烦烦乱乱地起来,也顾不上拉灯绳子了,黑暗里一把抓过棉袄来就势往背上一抡。
乔乔上班是从不马虎的,无论白班夜班也无论冬夏春秋。每次上大夜班,把表拨到十一点半,到时候铃声口当啷啷一响,他起床了。十分钟穿衣洗脸五分钟路程,提前十五分到岗接班。习惯了,一切都是从从容容自自然然。迟了迟了,快走快走。乔乔鱼一样一下子出溜下床一步拉开门。脸也甭抹了,黑夜里反正没人看清。想着,脸上摸一把身上摸一把……啊呀,棉袄怎么扣了个鸡上架?!真是忙和尚干不下好道场!他摸着一高一低的两只衣角为自己的焦急毛糙感叹着。
今年的冬天仍然是来得特别的早。无边的野毛子风依旧带着哨子,大街上空旷而寂蓼得已没有多少行人。偶尔一辆两辆自行车拉着长长的影子驶过来缩着头又向身后驶去,消失在远处的暗影里。大概又有一场雪了,他往上提了提大衣领。
“妈妈,几点了?”路旁,一家亮着灯的窗内一个嫩得流水儿的童音传出来,同时还能听到电视节目的嗡嗡声。“快九点啦,洗洗快睡。”母亲回答着,口气强硬地命令着。
他听着了一愣,怔怔地站在那儿。远处,刚刚爬上楼顶的一片冷月又渐渐地在云雾中洇去,显现出一团阴冷晦暗的寒光。今日是阴历十八;天明才是十九……心里一边嘀咕着,旋风般卷到路灯下,对着浑浊战抖的光亮抬起了手腕,沉下心来凝视着,表儿静静作响发出着连续不断的钢音:差五分九点。
他颓然靠在电杆上,揉着仍然在发粘的眼窝,把一腔焦灼与烦乱一口吐了出去。苦笑着,为自己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