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语

孙毅

当意识到我自语时，才发现不少人都在和他自己对话。我猜测这或许是人生活的一部分吧。或者这就是哲学家们说了多年的「我思」？

不管怎样，我不时自语着。而且我于此总是无可奈何的。

我曾努力地思索。想抓住我脑子中冒出的每一个念头。但等我要用语言把它们表达出来时，象醒来后失落了刚才的梦一样。自语溜走了，脑中一片空白，语言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没有抓住自语，便不免怀疑起来：我是否想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当我将自己向室外开放，置身于碌碌奔走的人群中时，自语却又不期而到了。我被突然打断，一段清晰的景象或言语在我脑际划过。有时会冒出一个新词，我顿感它对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贴切。更多的是对那些以往被灌输进来并构成我们历史的符号和词句突然有了未有过的颖语而这时，我所能作的只是匆匆记下断裂的语句了。

看来自语象是极不愿受人操纵似的，它按自己的意愿流淌着。如果说自语有时表现的象是一种伴随着言语的回忆的话，那么，这种情况更确切地说是对构成自身那些符号的「解读」。人能自发地「解读」自己，这实在是令当事人自己也感到惊奇的。

然而，对当事人来说，自语的不断出现常常不仅是无可奈何的，而且今天也往往是悲剧性的。如果他要倾心于自语的话，他不仅要有足够的思想耐力，让思索去顺应自语的节拍；而且他要具有相当的勇气，承担起所谓「唯我论」、「自我封闭」、「自我中心」等等的不理解及自我谴责。最后，他是贫困甚至无「能」的，这让他对自己应尽的义务有种道德上的负疚。反之，如果他想放弃对自语的倾听，投身于现世的事务和功利的追求的话，自语不时袭来，他又不能不是走神的。「神」的不时离去，也俗追求的进程被分割成了不能连续加速的段落；而对自语的倾听，也成了断章残简。我被自语的利刃切成了两半，一半所谓「意义的」、一半所谓「世俗的」，一半所谓「自己」和「个体的」、一半所谓「为他」和「群体的」。悲剧不在于生活在世界的「边缘」，悲剧在于生活在你都是那么无奈的两个世界的「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