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窥

夕牛

古城的南门洞，曾穿行过贵人的高骑，但也抬摇过妓女的花轿，更漫行过“卖炭翁”的牛车与草民们的匆匆脚步……

然而，常常在城门洞驻足的则多为社会下流，诸如卖艺人、叫花子等无业“闲人”，以及各类冬以挡寒、夏以避日的艰难过客。于是，在这城门洞，便朝朝代代演绎不尽下流社会的故事，而其“兴衰”，则无不是洞窥世事的一个特异的视角窗口。

我亦是这城门洞经常小憩的过客。序当酷暑，正是烈日如火的时分，则又一次被沸腾的“海潮”推进这里。无奈了捡一块砖头垫到屁股下，面对了一盲人的拉唱，聊寄穷雅。

盲人已然显示着老相，虽也竭尽绵力招徕听众，可毕竟底气难足，且煎迫出的嗓音甚是教人恓惶；而那一把破旧的二胡，却从秦声到流行歌曲，则将人生的种种况味尽付流响；但一曲未了，便大汗淋漓，显见其饥腹的不支。于是便不忍心再“欣赏”下去了。

忽闻洞外有噪杂声，抬头望去，知是卖汽水者与顾客发生争执。所谓卖汽水者，即以数页破板凑一案几，上置一冰，前列几杯不知何物的红色液体，一手执刮冰器，赤手来回不停地在冰上滑动。待有人问：“一杯水多钱？”答日：“两毛！”而不等买者举杯至口，则反问：“加冰吗？”买者于是落杯，思忖间，卖者便将刮冰器中物尽倾其杯了。买者不知有诈，只好饮之，毕了掏二毛钱欲走，则被“嗨”的一声断喝拽住：“怎么不给冰钱呢？！”买者愕然：“多钱？”“二元！”买者大睁了一双牛眼，于是便有了一起纠葛的发生。眼前的争执即如此。然围观者虽众，但皆似在赏听一台“紧白”乱弹，静默得实在让人“感动！”这便于心难平，遂至前执理。不料却被一退休老姐阻之，她附耳道：“不敢惹！您兄弟诚想，敢在这里敲诈，能与地方上无瓜葛？”遂细察卖水者，确有三五精壮虎视眈眈，其势莫测。这便知老姐言之不虚，复又丧气地回到城门洞里。

其时，城门洞里正有几位不知何种“大盖帽”围坐于一张凉席上打扑克，一边撂着BP机，一边摆着饮料和香烟，于众甚是气派。

卖唱盲人不知何时已转场去了，但却有一“秒算”发明家驱前讲演，自称其算法曾受到诸如华罗庚等权威们的赏肯，并获国家专利。观其示算，颇得数理妙道，无论几位数的加减乘除，皆快于计算器。于是听者渐众，且交口称赞不绝。诘问之，知其乃大荔县一退休教师。有老妇负包随其后，毕了售几册《妙算指南》以获微利；夫妇皆衣衫不整，面带苍色。然如此开发人智之创举，何以竟流落街头呢？余惑然。可不等追问，但见玩扑克人陡然站起，喝斥日：“滚！”老教师遂畏之若虎，诚恐诚惶地卷幡逃遁了。

茫然间，恰退休老姐踱回门洞，连连摇头自语：“没人管，啥都没人管！”我细思，莫不如老姐言：饥腹盲人无人管，卖水行诈无人管，多少事亦无人管……官不管，民亦见怪不怪，日久便修成了“大肚能容难容之事”的心态；难怪世风不振。每念及此，便无端平添了许多忧心！

唯愿城门洞的世界从此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