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有个寡妇村
文/马贵民
仲夏6月中旬,我行至晋南平原的万荣县,该县埝底乡有个寡妇村——陈阎庄。
寡妇村,得名于50年前战乱的血泊中。听来使我万般酸楚,也足以使村西黄河滩的石头落泪。
村南伏击战
1942年农历四月十五,正值麦收时节。
这天清晨,几株百年老柿树下,架着三挺机关枪。15岁的少年孙武臣一眼看出是国军45师215团的人。
孙武臣悄没声地穿过215团的埋伏圈到自家地里割麦子。刚割了两把,又瞟见东南沟过来一杆子人马。他以为还是215团的弟兄,仍埋头割着麦子。突然,地东道上传过了招呼声:
“小孩,过来的干活!”孙武臣一抬头,忽见路上停下一队挑着“膏药旗”的日本兵。他硬着头皮来到路边,挎洋刀的仁丹胡鬼子示意他扔下镰刀,并指着村里问:“中国兵的有?”
孙武臣眼珠子一转悠,搪塞道:“我天麻亮就到地里割麦子,不知道。”
仁丹胡军官听明白了翻译的话,弯腰抽出东洋刀,冲村里一指说:“小孩的带路!”
日寇们刚到路西的文章阁,215团的三挺机枪就喷出了火舌。
趁乱,孙武臣一溜烟躲到村边的小埝根。他没敢抬头,却听到枪声好激烈,手榴弹炸得更邪乎。又听到215团的官兵激昂的冲杀声,狗们鬼哭狼嚎在呻吟。激战停息,孙武臣仍猫在小埝根不敢挪窝儿。直至听到了熟人割麦时的欢笑声,他才壮着胆子抬起了头。嘿!狗们死了一大片,还有个挎东洋刀的仁丹胡血染孙家祠。又听说,鬼子们来了好多援兵,大队人马追杀215团去了。
血染孙家祠
日寇们没追上隐人村北孤山的215团,却杀了陈阁庄个回马枪。
南庄巷的年轻汉子宁开娃,最先看到扑进村的日本兵。他立马踅过身,边跑边喊:“鬼子进村了!鬼子进村了!”他的呼喊声为乡亲们报了警,也激怒了扑进村的日寇。鬼子们端枪包抄过来,将宁开娃逼到了池泊沿。他没了退路,纵身跃人水中。池泊水浅,露出了半截身子。枪声骤响,宁开娃歪倒在池泊里。
家里被抓去汉子最多的,当数村南的宁家了。宁家三兄弟没有觉察日寇进村,还在屋里跟媳妇们又说又笑。嘎然闯进的两个鬼子兵,强行押走了炳坤、炳文和炳均三兄弟。三房媳妇与6个儿女,抱着团儿哭天抹泪。
而家里被抓人员最复杂的,当属少妇王春娥家了。日寇不仅绑走了她的丈夫孙海潮,还押走了来家帮工的山东汉李师。更让她揪心的是,娘家兄弟王唯真来这儿走亲戚,也让鬼子们带走了。小弟是娘家的独苗儿香火,她王春娥愧对父母啊!
若论敢跟日寇拼杀的猛士,非宁文韶这条好汉莫属了。一鬼子兵将他儿子天康前脚押走,他后脚追到池泊沿的大杨树下,飞身跃起摁倒个鬼子兵,卡住脖子掐了他个翻眼瞪腿儿。不想背后扑上来个端枪的胖鬼子,一刺刀将他捅死在大杨树下宁文韶这条汉子,死得好悲壮!
孙家祠堂东侧的更房门外,架着两挺歪把子机枪。日寇将抓来的82个汉子剥得一丝不挂,赤条条推人更房里。裸汉们顺着后窗,看到祠堂院站着一圈儿凶神恶煞的鬼子兵。阎王似的驴脸军官挥动了一下东洋刀:
“带过来一对的干活!”
两个鬼子兵跨出祠堂大门,向东拐进毗邻的更房,拖过去一对儿裸汉。枪声响过,二裸汉跌倒在血泊中。一对一对又一对,众裸汉先后惨死在日寇的枪弹与刺刀下。鲜血合着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院里的沟流向祠外,染红了半条巷道。
最后剩下9个汉子,老弱病残占了多数。他们惊吓得大呼小叫,你抱我扯地缩在墙旮旯,鬼子费老劲也拖不出一个。这时候,26岁的孙贵清突然挣脱出人堆儿说:“我跟你们去!”
鬼子们疑惑地还在愣神呢,不料孙贵清一迈出更房,撒腿奔向巷道。当鬼子们回过神来掂枪瞄准时,裸汉早翻墙越屋没有了踪影。事后孙贵清对人说:“坐以待毙,还不如冒死闯一条生路!”
这是陈阁庄“四·五”被俘的汉子中,唯一逃生的一条硬汉。
嗜血成性的刽子手们,用机枪“突突”完了剩余的8个人。陈阁庄这个百户小村,一日内增加了59位寡妇。方圆10多个村的棺木,都被陈阁人买光了。而那些个家寒的孤儿寡母,只能为亲人卷席筒。外村人都痛心地说:
千刀万剐的日寇狗们,生生把陈阁庄杀成了个“寡妇村!”
陈阁庄的子孙后代,永远铭记着——1942年农历四月十五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