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记忧朱耀儒
从《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演化而来的“乔迁”一词,一直带着喜悦色彩。想必古人从深远的“幽谷”迁到生长着“乔木”的广阔地带,无疑标志着居住环境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高,故而便有了“乔迁之喜”一说。到了唐代,有人又将官职的升迁喻为“乔迁”,“满堂虚坐待,众目望乔迁。”张籍《赠殷山人》可见,“乔迁”的喜悦色彩是愈来愈浓厚了。
鄙人一生为民,从无职位擢升之事,此类乔迁之喜与我终生无缘。而为生存和事业的需要,倒是历经数次乔迁,然这数次乔迁却始终丝毫无喜而言,反而每次迁都生出许多难言的悲哀来。
十年前,我调入省城的一家专业报社,和几位年轻人租住在一家干休所。不久,和我一起租住的年轻人要结婚,于是单位便在一个家属院内的路旁盖了一排平房,共六户,每户一室半。我曾想是否会给我一套。谁知分房时领导却按排我住办公楼顶的活动房,说是让我在这里“过渡”一下,等我们单位的老陈搬到他爱人单位的新居后将他的房子给我。我尊重领导的按排搬到了楼顶尘封网结的活动房里。这是我在新单位的第一次乔迁。
实在没有想到这一“过渡”就“过渡”了三年多。直到我的家属调来,我一家人还在活动房里经受寒冬零下10多度炎夏40多度的严峻考验。原因是领导将许给我的房子拱手送给了他的上级。这我能想通,有我这样一百个人没房住,也没有他的上级一句话重要。尽管楼顶寒暑超常,人厕困难,用水不便,我还是没有苟安下去。突然有一天有关人士通知我说要修茸办公楼,我住的活动房是违章建筑,必须拆除,要我尽快搬走。单位无房,几经周折,才在附近一所学校为我租赁了一个教室,用木板草草隔了一下,我一家便逃难似的搬了进去。这是我的第二次乔迁,由本单位迁到了外单位,蓦然产生寄人篱下之感,我能谈到“喜”么?
住在外单位,过早不能出门,太晚了又难以进门,断了水自己想办法,停了电也不敢声言,一切都得小心谨慎,每天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如此生活延续到今年夏天,这所学校突然通知我限期搬走,说是他们要扩大招生急需地方。这确实难坏了我。年过半百,依然没有一个安定的窝,这本身就是生存的悲哀。日今又走投无路,就更让人一筹莫展了。还好,新来的领导很快为我又租赁了一间半平房。我将原来的小厨房改作女儿的住处,又在门口堵了两平方米的地方安置了煤气灶,就算是厨房了。正是七月流火的日子,我在一位同乡的帮助下,匆忙第三次搬迁。当那些用处不大又弃之可惜的破烂家具摆满了院子时,我真正作难了,不要说一家六口如何业余学习,仅所需的床位就让我伤透了脑筋。勉强安放了大小三张床之后,还得像旅社一样每天晚上加活动床,长沙发上睡人。就这样一切都凑合着度日,才算又安下了—个家。
在这样的房子住下来,我心里一直不是个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让我搬走。我总觉得自己太无能。作为一家之主,在别人都千方百计地装饰住房,追求豪华乃至超豪华住宅的时候,我还如此狼狈地苟活着,我有什么面目向妻子和儿女们解释?好心的朋友为我开脱,说这是命运不济,并非无能。但我平生软弱愚懦,胆小怕事,并不曾作奸犯科,命运为何如此狠心惩我?也有朋友分析说:“你要住房,只有一路——当官。”此话不谬,但考虑我的实际,无论从个人素质、年龄条件、擢升背景诸方面来考察,我都无论如何不能走通此路。此路不通,看来在也不会有什么路。悲夫!
我曾经并不缺少“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美好憧憬,然而,时值今日,我该憧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