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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5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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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版
04

捞炭

文/魏民

小时候,我最害怕打雷闪电下暴雨。可是,我们家乡的父老乡亲一没炭烧,就盼着下暴雨,那时,人心所向的就是到黄河上捞炭了。

记得我14岁那年夏天刚入伏,爷爷就在村头大榆树下告诉众人:“三天以内要下大暴雨,黄河上要发大水,流炭,还能让黄河大鲤鱼给咱当下酒菜呢!”我就不相信,可是,村里的人都服。说也奇怪,第三天晌午刚过,真格又打雷又闪电,雨就象搬起水桶往下倒。雨下得越大,人们高兴的吼声越高,捞炭的准备工作做得越快。雨稍微一停,全村除了老弱病残,小孩子们照门外,都赤脚挽裤,男的赤着上身,成群结队,抄着泥泞小路,向黄河边进发。

到了黄河边,爷爷早已在他瞅准最安全、出炭多的回水湾守候着。我看到那稠稠的泥浆上面托着棵棵大树,一高一低地向下流去,使人由不得昏晕;岸边的水一湃一湃上涨,一圈圈的河柴施来转去,泥糊糊、鱼腥味呛得人发恶心;整个天地成了泥的世界,黄河的怒吼声压倒了一切……人们眼巴巴地瞅着黄河水,等着,盼着流下来的炭。

“炭——来——了——”爷爷尽力高吼,然后象鱼儿见了水一样,走进黄河里。

“噢——”在河畔上等急了的人们齐声高吼,象打仗冲锋,飞跑着拥下河滩。

不用分工,不用安排,各人都知道干什么——男的在齐大腿深的水中抱大炭,女的在浅水中捞小炭,帮着男人们往岸上倒。

稠泥糊糊把男人们的短裤拽了下来,为了不累事,干脆把短裤脱了,光着屁股利利索索地捞一气;女人们也不示弱,不避护,挤在男人们中间。事后,我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就和老艄公在船上一样,根本不讲究、不忌讳,哪怕义叔和儿媳妇、大伯和兄弟媳妇,也不害羞。

 捞炭刚开始,山水小,大都各家分开捞;水涨了,炭多了,人对人,事对事凑和起来捞;当捞出的炭被水推走或是流下来大炭时,全村人都集中在一块,用绳子套住炭,吼起号子,推的推,拉的拉,往岸上滚。

人们知道流炭时间短,所以动作快,舍力干。因精力有限,紧张的捞炭过后,人们大都倒在泥滩上和庄稼地里,背朝地,面朝天,双眼一闭,动都不动;有的圪蹴起,噙着烟锅,点不着火,干吸着;我爷爷从布袋里掏出红面饼子,满手、满脸、满胡子的泥浆糊在饼子上,吃得挺香。

就在休息的空余,人们才顾得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笑话谁,要笑话的无非是婆姨们在公众面前认错了自己的男人。要不是听口音,村里的人们都认不出我爷爷了。

山水慢慢塌了下去,人们慢慢都爬了起来,男的抠掉屁股壕子里的泥巴,揉掉衣服上的泥沙,在雨水窟子里粗洗大抹一顿;女的咯咯地笑着都躲在后沟沟里细细地洗涮去了。夜幕来临时,人们才互相吼叫,互相催促,集中起身,爷爷跟在软不拉塌的人群后面,跌跌撞撞返回村里。

这次捞炭够幸运,这么大的山水,捞的炭又多又大而没伤失一个人。村里的人们为了庆贺,给爷爷做了他最爱吃的黄河鲤鱼来犒劳。谁知爷爷自捞炭那天滚身子被冷雨淋了后,高烧了几天,滴水不进就殁了。

村里的人们为爷爷选择了天红的日子出殡,把他埋在黄河岸边,面朝着他打交了多半辈子的黄河。回村后,人们把捞的炭给爷爷分了最好最多的一份,摞在他的门口。

多少年过去了,爷爷门口的炭块都成了炭面子,上面长出了小草,村里的人们仍把这堆炭面子再堆起来。我偶尔回家,一看到这堆炭面子,不光想起爷爷,还想起了父老乡亲们淳朴、团结、无私的精神和实干苦干、拚上性命与大自然抗争的情景,这些往昔岁月里的一幕幕将永生铭刻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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