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文/翟文英
妻弟妹多,娘家贫,她爹没供她念完书,终归使她落下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笸篮”的可怜相。如今侃起这事,总是不免泪水盈盈,追悔莫及。
妻是姊妹中的老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自幼辍学,就在家照料几个老小,终日操心不尽;农忙收种又跟爹娘在田里劳作,风里来,雨里去,经历着人生的坎坎坷坷。天长日久,身经百炼,妻铸就成一身好筋骨,干体力活儿从不怯场,苦、累兼做皆能承受。嫁到我家后,端饭打水倒脚盆,一片孝心。
“农转非”那年,凭着党对知识分子的优惠政策,我被划人“线”上人,一家人大小四口喜出望外地由农村迁到城里,住进做梦都不曾想的“摩天大楼”。从此,结束了夫妻两地长期分居天各一方的牛郎织女苦情史,当天夜里,妻定下神来,荧光灯下思前想后竟动了感情,我看见她嘴唇哆嗦着,眼里出现了许多清清亮亮的东西,刹时,一滚一滚滑落了下来…
妻在土里刨食惯了,耐不住生闲,初到城里栖身不久,便萌生出欲觅事干的念头,每当看到家属院蜂拥而至前往上班的车水人流,不由得羡慕之中投去眼馋的一瞥。我理解妻的心情,也深知她为了接济我入不敷出的工资养家糊口,尽一份自己的义务,不添斤也添两,减轻我的重负。
妻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八十年代初,省政府对“老九”解除后顾之忧的“红头文件”下来了,妻的工作在厂工会“乐做职工贴心人”的关怀下,经介绍到厂劳司,没用吹灰之力很快给予安置——一名地道的“清扫工”。我手捧派遣令,兴奋之余转眼又想,这平淡无光、又脏又累尚被一些人瞧不起的苦差事,能圆妻的梦吗?回到家中,我在妻面前一时尴尬得苦于难说出口,谁料,妻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欲先开口道:“我听说了,扫地哩——是吧?”我怕惹妻懊脑,趁机默然点头。接着妻略有沉思地说:“其实这活路挺对劲,我一个粗陋人,文没文,武不武,还是这山别看那山高,人要知足呢,切莫可贵人还嫌佣人贱。”
妻说到这里格外激动,我也像如梦初醒,有了一时误入歧途被她指点迷津的亲切感受。
这一天,妻过得很快活,晚上她特意做了顿好饭,外加“四菜一汤”。一家人聚桌围坐,喜庆她翌日走马上任。妻捧起酒杯,逐座斟酒,宴席上飘逸着浓郁的酒香,看她笑容可掬的样子,象似我夫妻当年举行新婚典礼时的幸福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