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发隐

杨乾坤

歌颂形势大好，不是小好的语汇，“开创新局面”之后，“半壁江（河）山”又当令了。

初见新闻传媒如是说，不免大吃了一惊，以为中华忽又遭受外敌入侵，国已不国。然而起视四境，河清海晏，并无战事。故尔再留心那厮，诸如什么“乡镇企业擎起半壁江山”，“妇女擎起半壁江山”等等，迷惘之外，再行揣测，方知所谓的“半壁江山”云云，原是“半边天”之意。阿弥陀佛，有惊无险，然而悲矣。

半壁江山何谓？辞书训释曰：“指国家领土沦陷大半的残局，”而并非简单地指一半而言。这本属常识之类的事，不意竟被另派上了用场。难道还嫌中国历史上的“半壁江山”不够，再来雪上加霜不成？倒也未必。只是他们毕竟不知此成语本义，于是望文生义，耸人听闻罢了。也就是那样的作者，业未精熟又想立异标新，显示出与众的不同来；又偏巧遇上那样的编辑，对此成语亦是不甚了了，甚至昏昏然，致使此四字在我们的新闻传媒里奔突，一家用错了，另一家跟着上，以至成了风气，使得半壁半壁，至今没有穷尽。

用反词义，在小学生，是要挨老师批评的，但大了起来，便不同了。因而在斯文集中的文章里，往往以“碧血”为“热血”，“流火”为酷暑，“地老天荒”的意思是“地久天长”，“一毛不拔”，是说某人对某事一窍不通。

莫、莫、莫，错、错、错！

不向教师和农民打白条，屡屡成了新闻，便教人如堕五里雾中；“带头”退豪华小轿车、摘掉公安车牌，算是某些达官的德政，但小百姓总是惑而又惑：“解铃人”如此风光，“系铃人”又是阿谁？错勘贤愚，这在至关重要的干部问题上就极为突出；某些管官者提拔任用干部，只因贤与不肖的标准难以界定，甚至是但用私人，故尔在某些时候，英雄与草包还会颠而倒之，不然的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近年来也不至于那样成为口碑了。有当官之幸，不见得有当官之才；无当官之才，却能在官场上傲然的，又何曾罕见。试看王宝森，权位高高，声势赫赫，问题出来后，方发现其罪恶昭彰，虽死犹难蔽辜。也是在问题出来后，马上有人言其在未当副市长之前就不是好东西。不察其咎，是有关部门的失职；既已明察其咎，因何还要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　

所以事情坏就坏在这里，“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弄权者再巧弄笔墨，纸上看“兵”者自然容易上当。这足见文字之过。即如“半壁江山”之类，分明手拿哭丧棒，我们反而以为它手持报喜的仪仗似的。中国的文字被遭踏至此，字何言哉，字何言哉！

对文字之不精，不能不究之于教育，而教育的现状又是如何？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叫了多年，喊了多年，但一遇到实际问题，诸如福利待遇之类，“官本位”立时便显出神圣来。价值如此悬殊，难怪人们的眼里，只重官了。“希望小学”，肇赐嘉名，很令人五内生敬重的，但我很担心她的流年。以中国之大，失学儿童之多，几所“希望小学”要挽回天意，恐非易事。

苏东坡以为：“人生识字忧患始”，将忧患的原因推诿到识字上；在我看来，还是人生识理忧患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