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云斋说云

王家民

高山高楼高居五层，一厅三室划出一间，有南向窗对北向门，亦有西出阳台门户可西晒日头，宽敞明亮，清静宜人，便作书画斋。请友平凹赐斋名，他仰观天象，高低左右环顾于地理形势，拍手赞曰：好一处“卧云斋”；就信手拈笔酣墨，题写于宣纸。

自悬置《卧云斋》于室门，出奇地就活泛了一方云雾；开门推窗间，悠悠的厚云薄雾便拂身扑面而来，满室窜足了兴头，或就南北往来穿堂而去，或就悄悄守此为窠，绕我四周，狗娃拱身般轻柔，猫儿舔手般温馨；此云此雾，有情独钟于我，娇嫩羞涩，见不得外人烦于吵杂，每逢客来友至，就倏忽遁形逃散；妻女守之，耐着性儿要见，也还是无声无息地躲在墙旮旯、门背后、桌椅下，不肯露出脸儿。

为了我这可怜怜的云雾，往往就狠心撵了客友妻儿离去；这云雾，才春如柳絮翩翩柔嫚，夏似清风习习沁人，秋如彩练飘飘耀目，冬似绒棉片片温暖；才于我款款拥抱，尽情蹭脸，撒着欢子，打着滚儿；更多地催促我不掇手中之笔，去写写画画哩，它常展拓了这案头洁纸，润了这碧砚墨波；早携红日金光，晚持白月倩影，濛胧去远山清清淡淡，又推近峻石似苍山，滚动来松涛阵阵，幽草野花折腰，化作清溪潺潺有声……勾皴擦点染中，泼墨于纸，它就顽皮地随意儿去吹去拂，驱而动之的，就酣畅淋漓，气韵生动了。若懒惰不思正事，它就恼了，脸面撅着嘴儿不高兴，或就愤然而去；若趁此紧闭了门窗，它却扭回头来恋此不舍，丝儿缕儿地要从缝缝隙隙间钻进全身来，却总是不能；突遇飓风欺凌，就拼力撞击门窗户扇，闹闹腾腾的；遇炎日曝晒，就苦苦地躲在后山根的岩石下和青草里去，哭在了清泉里；遇严寒加身，又萧萧瑟瑟地全化作泪珠儿，淋淋洒洒在我的窗扇玻璃上，一道一道的，晶莹透亮。这般惨不忍睹了，我就急切切地打开门窗户扇，噙泪轻唤着说：快进来吧！云雾，我的伴儿，你与我，谁能离得了谁呢？

从此，我再未关死过门窗，时留云雾出人之处，任它里里外外云厚积薄散，幻化清风细雨，那魂灵儿却总是于此长相厮守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