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热的冷思考

文/李彬

书读得多了便有些发痴，连一些显而易见的概念都难以阐释。譬如“文化”一词，从小就喊着叫着，但只是当成一个泛鲜的名词，真正的释义并没有搞清，要不怎会在今天铺天盖地、潮起潮落的“文化热”面前发呆发懵呢？

一个时期来，“文化”一词被炒得炙手可热，以至有些发焦发糊。一些人文学者猛然间激情汹涌得不是研究这个文化就是研究那个文化，文化至大无边，又无所不容，恰恰就是在这样一种“文化”氛围之中，文化却变成了一种虚张声势的噱头、狐假虎威的招牌。它先是对人类各种形态的文化类型作一些大而无当、空而无物的概括，堆砌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名词，忽而“罪感文化”，忽而“乐感文化”，忽而“黄色文化”，忽而“蓝色文化”，满足于一时的新鲜和诧异。到了近几年，草木虫鱼和吃喝拉撒都有了深层次的文化追寻。这一过程中，“性”便成了文化热的焦点话题。历朝历代的淫秽书籍在其招牌之下堂而皇之地走向大街小巷，登堂入室。这样的文化研究，从虚假的无聊问题开始，最终研究得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逮着什么是什么，有着什么吃什么，对这种不识时务，说东而道西，既无意于回答人们现实生活中所面临的问题，也不想真正的对我们民族的历史传统有所认识的“文化研究”，人们所持的态度当然是易于理解的。书气十足地搬开辞源，“文化”一词的真正释义是：人类在社会历史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泛指精神财富）。这就是说，“文化”一词和历史相连，和民族相连，有什么样的民族就有什么样的文化——文化是民族的精神家园。当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化时，这个民族必然会走向没落；当一个民族自己不打算走向世界时，它的文化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向世界。而当一个民族正在走向世界时，它的文化问题，就是它将以怎样的精神姿态和情感走向世界，这才是值得沉思的问题。大约1800年前，犹太民族失去了祖国，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失去自己的文化，惟其如此，他们才没有失去重新走向世界历史舞台的机会。

二十年代，曾来华访问的英国哲学家罗素说过：“中国是一种文化而不是一个国家。”他的话当然并不很严谨，却突出了一个不无深刻的观感，即对于中国传统特质的认识。虽然东方式的社会乃是多民族构成，曾经历了悠久苍桑的变迁，在文化上却具有相当高的同质性与延续性，这便产生了一种凝聚力，也便显出了这个民族之所以历尽艰辛仍生生不息、源渊流长的原因。

近年来，商潮滚滚，几难摆平学者文人的一张书桌，于是，急功近利之风盛行，浮躁心态比比皆是，写文章为套现金，做学问凭装饰拼贴，不求甚解，敷衍成篇，厚厚一块“砖头”多半是杂质，空洞无物。少微观现实之考据，多夸夸其谈之宏论，却冠以“文化研究”之名，这种缘木求鱼的文化研究必然走向肤浅和没落。

文化是由人创造的，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不是臆造的言大而空的概括语。真正潜心文化研究的学者却安于清贫甘于寂寞，决不放弃自己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继续发扬民族文化的本色与优势，以殉道者的精神守住文化的崇高与尊严，顶住文化中的商化俗化，泛化浊化，以一种超前意识，去迎接新世纪文化的复兴。

失去了文化，就没有了民族，这绝不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