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情结

文/熊亚明

秋后的一个星期天，爷爷进城来，给我送来一个南瓜。一见那个金灿灿的老南瓜，我禁不住将它抱起来拍了拍，仿佛遇到了老朋友一样。

南瓜之于我，是一种廉价而又宝贵的养料。小时候，因粮食不够吃，爷爷总要在荒坡上、田边地角种一些南瓜。比起别人的来，爷爷种的南瓜又大又圆又黄，吃起来格外香甜，倘若是在烘煮时往里面撒上几颗花椒，味道就和鸡汤没有两样，特鲜！我常常在爷爷笑眯眯的眼神下津津有味地吃着。而最令人难忘的便是每年的七、八月间，爷爷总要带着我用一对大箩筐去摘南瓜，回来时一边挑着瓜，一边挑着我，颤悠悠的，边走边给我讲故事。就从这我明白了“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的道理。于是，靠这南瓜，我不仅度过了饥荒，而且因贫血常常引起的头疼也渐渐好了，身体长得牛犊子般的健壮。据乡下的一位医生说，这还多亏了南瓜，因为南瓜可以治贫血。然而自从结婚后，因为妻子不喜欢南瓜，她说那是粗粮，是乡下人吃的，对南瓜的滋味我只好偶尔在梦中品尝了。

毕竟爷爷送来的南瓜太惹人爱了。5岁的女儿看见后，高兴得一屁股坐在南瓜上又拍又打，嚷着要吃南瓜。妻子当然拗不过女儿。我则乘机赶忙动手，去皮，掏籽，砍下一块……不大一会工夫，一汤盆南瓜就热气腾腾香喷喷地盛上来了。妻子先是矜持地尝了一块，最后竟与女儿抢起来了。

南瓜无疑是好吃的，甜的，但我吃在嘴里却分明品出了一种苦涩。是啊，爷爷今年82岁了，但他却依然记得自己的孙子爱吃南瓜，并从几十公里远的乡下给孙子送来。可我呢？人老怕孤独。自从5年前奶奶去世后，爷爷变得沉默寡言了，闲时只好翻翻老书，解解闷，但因一次他不小心将老花镜打碎了，每次我回家他就嘱咐我给他买一副。然而，我却一直忘记到现在都未能如他愿。我叹自己，虽然愤世嫉俗且时常作道德文章，却终未能跳出“只有瓜恋子，没有子恋瓜”的世俗。

吃罢午饭，爷爷裹好一支烟就要走了。我嘱咐妻子和女儿送爷爷到车站，自己则一路小跑到眼镜店买来了爷爷需要的老花镜。爷爷接过老花镜时，浑浊的双眼竟滚下两粒泪珠，他急忙掩饰说是风吹的。是的，爷爷的眼睛有见风就落泪的习惯，可这次却不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