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继母
文/王明奎
我自幼失去母亲,从小寄养在伯父家。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偶尔回一次家,也只是落落脚便走了。因此,父亲给我的印象很淡漠。
我18岁那年。有一天,父亲突然给伯父来信,说是在城里给我找了份工作。到了父亲那儿,才知道给我找了个后妈。见了继母那天,父亲对我说:“小山,快叫大妈。”我望着眼前这位继母,其实她年龄并不大。她见我低头羞于启齿,便笑着对父亲说:“别为难他,往后一家人,随便叫什么都成。”我偷觑父亲,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从此,我便有了新的家。
父亲三年前就娶了“大妈”,大妈当时三十出头,比父亲小十九岁。她也是个苦命人,自幼没了双亲。她初婚后不久,那个男人又一病不起,撇下她孤女寡母相依为命。她既要服侍卧床不起的公婆,还得拉扯孩子偿还丈夫住院拖下的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在公婆去世的第二年,三岁的小女儿不幸因车祸而夭折。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我父亲。这些事,都是大妈后来对我讲的。
也许是她的悲惨遭遇使我这个从小失去母爱的人产生了共鸣,我对她这种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格外敬重。我父亲的工作地点不固定,常年四处流动,家里常常只有我和继母生活。继母上班路远,每天奔波劳累不说,还要负责我的缝补浆洗,一日三餐。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平常洗衣做饭,洒扫庭除,买粮搬煤,我都尽量抢着去干。可她下班回家,只要见我干活便不由分说地从我手里夺下活。每次父亲回来,她就在父亲跟前赞不绝口地夸我。要是轮到她休班,不用说,这一天是我最轻松愉快的日子。逢年过节,她总忘不了把我精心打扮一番,有时为了替我买一件合身的衣服,她会领着我跑遍大街小巷,直到她认为可心为止。每当新衣上身的时候,一股幸福的暖流便从我心间涌出,化作对她的一片感激之情。日子久了,继母先前给我的那种陌生印象没有了,我有话反倒愿意同她说。她呢?也少了拘束,彼此在不知不觉中都多了一份理解。
哪知好景不长。有一天,我正上班,继母突然派人叫我回家,我赶到家,只见她哭成了泪人。当我明白父亲出事的详情后,就如五雷轰顶,傻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抹泪。在父亲离世后那些日子里,继母变得忧郁了。好几次我见她悄悄抹泪。我欲开口劝她,当走到她跟前时却又讷讷无言。这突然的打击,使她终于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继母住院期间,我熬夜跑腿,端水煎药,还变着法子做了可口的饭菜送去。有一天,邻床的一位大娘对她说:“你这个弟弟真好。”我蓦地一惊,心里不禁如灼如割。显然继母没有将真情告诉同房的病友,我回头看看她,只见她脸上顿时涌起一团红潮。
继母出院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活力。大约过了半年,有一天吃晚饭时,她对我讷讷地说:“俺托人给你说了门亲。”她边说边用眼瞟瞟我,“听人说那姑娘蛮不错的,瞅空见见成不?”我一听,立刻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将饭碗一推,转身进了屋。第二天,我睹气住在工厂里,谁知,继母当晚便找上了门。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事重重,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我只低头不语。到了家,她一边忙着端水热饭,一边嗔怪地说:“你呀!肚里有话又不往外倒,真是个木头。”话虽如此,只是我有心摘月亮,只恨手太短,哪有勇气向自己的继母吐露爱心。我曾好几次暗下决心表露自己的心事,可话到嘴边又心有余悸,一想到那些“违背伦理,大逆不道”的清规戒律,我心里就忐忑不安,自个苦苦忍受着心灵的折磨。人生哪!爱的希望原本攥在自己手里,却又无形地套着一副镣铐而难以挣脱。不知是命运有意捉弄人,还是她心里压根儿没有我。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她跟前,两眼幽幽地看着我说:“前两天,有人劝俺再寻个人家。”她话一出口,我的神经一下子被刺激了,倏地站起,忙问:“你答应啦?”她见我鼻尖上沁出汗珠,一脸吃惊的样子,便起身拉住我的手说:“看把你急的,这不正同你商量吗?”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她却噗哧一声笑了,轻轻戳戳我的鼻梁说:“人都这么大,还在你大姐姐跟前玩小九九哩!”这一声大姐姐,顿使我心领神会,千般絮语万般情愫尽在不言中了。后来,厂里进行了“二五”普法教育,我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我和“继母”的那桩心事算是有了可能的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