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恋巢鸟（散文）

李江慧

没有离家远行前，我像一只久困笼中的鸟，整天郁闷不乐、黯然伤神。夜里梦中，“放飞”的欲望一次比一次强烈地吞噬着愈来愈脆弱的心。看着日渐憔悴的我，终于有一天，丈夫扳住我的肩头呢喃地说：去吧！天涯海角，只要你能高兴……

背上行囊踏上列车的刹那，说不清为什么，泪水一下浸满双目。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为我送行的亲人，站台周围的建筑物、花草、树木……一切在视线中模糊了。为了掩饰这种窘态，走进车厢，我便爬到铺位上悄然躺下。这是婚后第一次离家，本以为一定很轻松、很快乐，没想到，火车还没启动，竟牵肠挂肚的，担心丈夫工作太紧张，照顾不好自己、更照顾不好刚刚背上书包的女儿，担心体弱多病的双亲少了女儿的呵护太孤单、太冷清……对亲人、对朋友、对所有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我都生出了一份离愁和牵扯，好像这次的远行是一种永别。我无法控制这纷乱的思绪，更无法阻止感情的闸门，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莫名其妙地淹没了我。家庭生活中的磕磕绊绊，人际交往中结下的恩恩怨怨，都因这次的“放飞”，一幕幕生动地展现在眼前，变成了亲切的回忆。

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但她使人衰老……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这念头？在平淡的家庭生活中，每天面对没完没了的日常琐事，我的心累了，倦了，共同生活似乎成为一种灾难，好像一种无形的东西妨碍着独立思维的发展，对理想的追求，对实现自身价值所做的努力每每与家庭生活发生冲突、产生矛盾，孤独无助、无奈便占据心头，“逃离”成为一种奢望。

火车像一匹脱缰的马疾驰，金秋时节，望窗外，一片片成熟的庄稼从眼前掠过，火车载着我向南方驶去。南方的香蕉林、翠竹、杜鹃花、映山红、和煦的微风，渐渐地由梦变成现实。抵达广西桂林时，这里的人们还像夏日，姑娘们穿着各色花裙款款而行，而大西北的早晨已经略有一丝寒意了。

这次的远行，总是挣不脱对家的眷恋。那发自内心、难舍难分的情感冲破时空，不断地向只有离开才感到温馨的家传递……婚姻就像穿鞋。一对恋人爱到成熟结婚时，新娘的母亲送给他们一双旧鞋的故事悄然而至，令我细细咀嚼这位新娘的母亲说：新婚和穿鞋是一样的，它看起来很光彩、漂亮，但是它并不适合你的脚。它常常会使你痛，走路不便容易起茧，所以需要忍耐。过了很久以后，你的痛苦慢慢消失了，那双鞋子，虽然没有新的时候那样光彩了，但它却已经完全适合你的脚了。是呀！适应是一个过程，既然共筑巢穴，就该为这个家负责。责任感比爱情更重要，有了责任感，就能容忍对方、宽恕对方、理解对方，慢慢地，做到了这一步，婚姻生活就达到了最高理想境界。

走出桂林火车站时，导游小姐带着我上了一辆去饭店的中巴。导游小姐热情洋溢地说：“来得早，不如赶得巧，桂林街头正盛开桂花……”虽然不见桂树，但那扑鼻的花香一下抖尽我心头的落寞，精神振奋之中，那清新淡雅的花香沁人肺腑，我贪婪地吮吸着。花香潜入体内，扩散到周身，惬意极了，舒坦极了。

阳朔是桂林山水秀丽景色中最光彩夺目的。登上漓江至阳朔的游船，溯流而上。迎着徐徐清风，我心中的积郁一点点沉淀着、沉淀着……江面偶尔漂泊着乌篷船。那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三只……那乌篷落满补丁，渔夫着墨色旧衣站在船头，弓着背，使足劲把网撒去，一网上来，几乎见不到一条鱼……置身在这美的令人惊羡的景色中，再看那船、那渔夫，犹如千斤巨石压在心头，桂林的山美，水美，而渔民却很穷。受到强烈震颤的我，思想一下从个人狭隘的小天地跳了出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有亲身感受，我才理解了范仲淹为什么能对浩浩荡荡的洞庭湖，在气象万千的雄伟气势和壮丽景色中，以政治家的胸怀道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流传千古的名句的真正含义。

船在继续前行，晴空里，我看见一只鸟。在几乎没声云、没有风的天空，她张开翅膀翱翔。也许她听见什么呼唤？浑身抖动了一下，盘旋了一会儿，便象离弦的箭，冲向更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