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乱”字了得

文/刘八西

中发（1990）16号文件指出：“近几年来，党中央，国务院针对一些地区和部门出现的乱收费、乱罚款和各种摊派的情况，曾多次发布文件严加制止。各地区、各部门虽进行了一些清理整顿，但总的来说，效果不明显，问题仍相当严重”，随即全国各地对“三乱”又进行了两年清理；1993年8月，大规模的减轻农民负担开展半年后，中央再次决定：要在全国范围内集中治理乱收费，作为近期内反腐败要做好的三项工作之一；今年1月26日，中纪委六次全会召开，江泽民总书记在讲话中又重申；“要重点治理乱收费、乱摊派问题，已明令取消的收费项目，要按照有关规定抓紧落实好……”尽管三令五申，可是乱收费，越来越厉害

全国的行政事业收费总额，1979年是100多亿元，1991年，经过清理的统计数为570亿元，其中乱收费约110亿元；1995年，总额已达3000多亿元（1996.4.3法制日报）。3000多亿元，这一数据还是不完全的，大量未开专用收据甚至未开收据直接进入了小钱柜或个人手中的，都不可能统计到。

行政事业性收费这种异乎寻常的高速增长，本身就包含和反映了“乱”，但乱收费究竟有多少，连估计都是十分困难的。从以下事例，或许可见一斑：

某市对—个公路检查站的收费进行审计，29个收费项目，只有4个是经省以上政府批准的合法收费；1995年收费总额864.58万元，合法收费171.4万元，占19.82%，违规收费693.18万元，占80.18%（1996.8.30上海法制报）；

海南船务公司，1995年被征收航养费164.1万元，经审计，比国家规定标准竟多收了118.1万元，高于国家规定的3.56倍（1996.6.29工人日报）。

任意增加收费项目，提高收费标准，扩大收费范围，收费后不给票等老问题，没有解决，经过专项治理的重点部门和重点单位，乱收费也还在发展：

——公路三乱问题，国务院从1990年正式发布文件治理，以后多次发文，年年拆卡，却总是关卡如林乱收费惊人：广西玉林市违反国务院规定，给环城公路收费站下达1995年度收费任务1200万元，超收部分80%留作奖金福利。收费站不仅提高标准收费，使用废票或收费不给票，天天贪污私分，还随意扣车、扣证、打人、铐人，仅1995年下半年，就发生扣车、打人事件109起（1995.12.2法制日报，1996年15期瞭望）；山西晋城至河北邯郸公路是晋煤外运的主要通道之一，人民日报报导，一些公路管理人员经常借故对车辆乱收费乱罚款（1996.9.11.人民日报）；

——向农民乱收费，中央多次发文明令严禁，并宣布取消一批又一批的收费项目；可是，不仅公布取消的项目仍然在收，新项目也层出不穷。据辽宁省政府认定，对农用拖拉机的乱收费就有36项（1996.5.22.法制日报）；农民办张结婚证，竟要收费1470.5元：计生保证金、准生证费、新婚费、晚婚费、婚姻登记手续费和工本费、立档费、礼品费……（1995.12.2法制日报）；山东泰安，今年4月一次就清退1995年1月以来婚姻登记中的乱收费508万元（1996.5.4.中国纪检察报）。最近，民政部发出文件，重申婚姻登记不得乱收费，说明这类乱收费已非个别现象；

——中小学乱收费，愈演愈烈。尽管国家每年都发布制止中小学乱收费的“意见”或“紧急通知”，召开治理中小学乱收费的专题会议，去年又对中小学校提出了“五不准”，采取了标本兼治的八条措施。乱收费反而还奇招迭出：北京某“教育试验区”，1995年，市重点学校收费3—5万元，非重点学校则办起了试验班、尖子班、特长班，每生收费3000—8000元；高中价更高：区重点5万元，市重点8万元，最高达11—12万元（1996.9.5.羊城晚报）；

瘟疫不能控制，就会迅速蔓延。据安徽省抽样调查，房地产的59种税费中，收费占48种，其中90%没有法律依据，金额占房价的30%。乱收费，已经全面深入各个领域，连死人都不能幸免：湖北应城市火葬场，1994年11月至今年3月，化尸3013具，每具多收30元，骨灰盒寄存多收3元，同时还重复收取消毒费，继续收取已取消的哀乐服务费（1996.9.1.中国纪检监察报）。症结在哪里

1990年，中央指出：有些地区和部门的领导缺乏全局观念、群众观念和法制观念，对三乱的危害性认识不足、管理不严，清理整顿态度不坚决，措施不得力……

6年来，这种状况并没有根本改变：

——层层都发文、开会，却是“喊得凶，抓得松”，并不落实”。中央关于制止三乱的文件一发，省、地、县都照样发一个文件，中央开一次清理乱收费的会议，各级也照样开一次会议，都重复强调一番大道理，就是不接触实际，特别是县一级，对本地的乱收费讳莫如深。正如老百姓评论的“开会就是重视，发文就是落实”；

——各级都违背中央规定，乱开口子。如邮政、电信的收费，国家已有明文规定，省、地、县却要层层加码。以市话为例，国家规定一次（3分钟）收费0.1元，省政府却要加收0.06元，地、县又加收0.1元，一次市话成了0.26元，是国家规定的1.6倍。中小学收费也是如此，1995年上学期，湘中某县各学校按国家教委布置清理乱收费，县定收费项目47项，收费金额1330多万元，其中县政府定的3项，金额610多万元，区、乡镇政府定的12项，672万元，学校定的32项，51万余元。结果，学校定的按规定进行了清退，政府定的却无人处理。邮电收费如此，学校收费如此，可说各项收费大都如此；

——治理乱收费，一直没有硬措施。1993年以来，为了解决乱收费问题，各地都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向交费者发“收费登记卡”，规定卡上没有的项目、标准可拒交；纪委、监察局对当地效益较好的企业实行挂牌保护；有的部门、单位对乱收费者“一票否决”，不能评先进个人或集体。

实际证明，这类措施都形同虚设。如挂牌保护，一些人评论为“豆腐不是抵刀的”。湖北襄樊市是实行挂牌保护较早的。1996年2月22日中国纪检监察报报导，这些被保护企业“负担仍然很重”。至于减负卡，学生的许多发出后未用，农村的不少堆在乡办公楼或村委会，发都未发到农户。每张卡收工本费0.1—2.0元，反而成了“加负卡”。

——对乱收费责任人处理轻微。法纪松弛，宽大无边，已经成了一种社会病，对乱收费者的处理则更宽大。某些人被上级检查组当场查获后，当地的处理结果却是“取消个人评先进资格”，或给个警告、记过处分，也有撤职的，却是明撤暗不撤，或易地为官。

清理整顿走过场，政府带头开口子，乱收费自然有禁不止！治顽症，用猛药

乱收费的广泛存在、行政事业性收费的不正常增长和无序分配，已影响到国家的经济秩序、社会生活、行政效益和政府声誉。经多年治理，不仅毫无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原因是多方面的，诸如体制不完善、法制不健全、机构臃肿、职能交叉、执法人员素质差、追求个人和小团体利益等等，这类问题，特别是一些深层次问题，一时是不可能根本解决的。

乱收费危害巨大，不能任其泛滥，必须加以治理。目前：

首先要划清界线，即明确哪些是合法收费，哪些是乱收费。这个问题理论上是十分清楚的，实际中却模糊不清了。仍以邮电收费为例，既然国家有规定，省里的是否乱收费？省里能加码，地、县加的呢？若说这是乱收费，不仅邮电局不会承认，县、地、省政府更不会承认。邮电收费如此，其他收费同样如此。既然界线都不清，又怎么好清理，怎么能纠正？

其次，要从严查处，在分清界线的基础上，不管是什么人批的，什么人干的，也不论是为大公还为小公，属于乱收费，要有一起就查处一起，不能期望“杀一儆百”。因为惩处一二个，还有99个或98个逍遥法外，即使惩处再严厉，也不会有震慑力；因为未受惩处者占绝对优势，“杀一”不仅不能儆百，反而会鼓励人们向那99个学习。对每一起乱收费的处理，都必须从严，不能“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更不能易地为官甚至升官；

第三，真正依靠人民群众，形成抵制乱收费的社会监督机制。乱收费直接指向人民群众，群众怨声载道，却不能抵制，更不敢检举揭发。原因就在于收费的都是有权的单位。抵制吗？不交钱就办不成事；检举揭发吗？在目前的境况下，不仅“羊肉未吃惹身膻”，还会被“穿小鞋”，“吃不了，兜着走”。只有发现一起就查处一起，人民群众才能抵制，才敢揭发。这样，中央治理乱收费的指示才能落实。

总之，乱收费的目的是“钱”，所依赖的是“权”。对“钱”的问题，国家已经采取了统一收据，将预算外资金纳入预算内管理等措施，加以控制。在此基础上，再对“权”加以切实制约，从上至下严格依法办事……让隆隆的雷声，化作倾盆大雨，那么，神州大地上一切乱收费、乱摊派都将被彻底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