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悲哀

刘谦

对任何一个像我这样有阅读嗜好的人来说，读书时恐怕免不了尴尬。阅读的享受更多地被折磨所伤害。读书经验中的东西正在全面发生着变化。当然首当其冲的便是语言的袭击。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同胞的语言正在发生着悄悄的变化。汉语这种人类使用年代最久人数最多的语种，正在无情地遭受摧残。先是大众传媒和口语中的洋化、港台化。几乎是一夜之间，西风渐盛，连土得掉渣的“老乡”们生产的产品，在说明书中也不用一个汉字。广告片里的明星们嗲声嗲气地用夹生的汉语介绍产品，历经时间淘洗光润如玉的成语被不通的糟蹋，一些生硬西化的“特色”式语句被大强度灌输。就连中国土生土长的作家们，用汉文为中国读者写的著作里，也中西文夹杂地使用非标准语言。好像一遇见改革开放，连我们的母语也得全面西化。走向市场似乎必须把我们的母语也走掉，也要与国际接轨一般。亚文化里中国人说不标准的英语，而洋人却在操练着生硬的汉语，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汉奸式语言竟愈演愈烈。汉语在中国人的心目中难道贬值得一文不值了吗？这种现象简直可以直溯民族心理的病灶。令人不能不想起鲁迅先生当年毕生想改造“国民性”的老话。老话并不老，而是严酷的现实啊！

另一个让人悲哀的语言现象便是脏、粗、丑的大行其道，火势异常。素来讲究语言文明的国度，不知怎么地了，雅成了病，净成了虚，美成了伪。多年一直被排斥的文学语言中的粗话脏话丑话，变着法儿，大摇大摆地登台亮相。文化人过去一直忌讳的粗言浪语。现在在文化人口中成了口头禅。肉味十足的文句，很“先锋”地冲上前台。好像不粗、不脏、不丑，就不具备人性，就不真实了。奶头和拳头，黑话和浮辞已经成为这几年语言中的一大怪现状。连一些大腕级的作家，动不动也只练下三路。仿佛文本的审美，已经变成了排泄污物的下水道。即使有不愿流俗的大家，也要在自己净洁的语言里加□加删着意注明，引读者上钩。西方国家历史上早已证明的生态污染的悲剧，正在我们国土上包括语言环境在内大量地污染并重复着。审美的文学作品，正在被语言粗俗地污染着。欲望被肉化，快感就是美。文学作品似乎已经彻底告别了语言艺术。美文在我们的阅读视野里越来越少。这是一种进步呢还是一种退步。

语言是一种公众资源，语言在文化长河中必须受到尊重。我们人人都不满意现在批量生产的文字垃圾，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粗制滥造呢？语言环境也应该打假。也应该治理。

面对今天这种悲哀的语言环境，我看是应该大声疾呼：保护语言，抢救语言的时候了。不然，再过几年，再这么下去，我们的语言制品恐怕真的没有市场了。因为读者是上帝，是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