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是你的影子

（散文）　峻涛

那是一座静谧的小城，城边有条清粼粼的小河，河堤上铺满了交错扭结的扒地龙草的茸茸的茅草。许多年后，每每想起二十岁时的天真，想起躺在草地上嚼着草茎，望着白云在蓝天悠悠飘荡，你就如白云的影子在我心里晃动，而衔在口里的草茎让我觉出一种淡淡的苦涩和惆怅…

在蓝天白云间飘荡的是你的影子，你的影子离我模糊而遥远，然而我还是能从飘荡的白云间读出你的纯洁和不幸，记起那段被岁月失落的日子。你就是那个曾经追求过我的姑娘，你纯洁如云。我们之间本不应该发生什么，然而的的确确地发生了，不幸在于我们不谙世事，在于我们不懂爱情。润霞，你这纯洁如云的姑娘，也许你今天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也许你在记忆的深处还在怨恨我，但现在面对蓝天白云我还是要说，你依然在我心里纯洁如云，我多么想当面对你诉说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可命运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个机会，而这种机会永远也不再会有。我只能用自己的灵魂向你表白，我是无辜的，我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是的，我发誓我是无辜的。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的爷爷和你的奶奶以三丈白粗布为我们订婚，淳朴的村风约定俗成，此后跟那些小伙伴在一块玩耍的时候，就有人羞我：“军军娃，不知羞，已经有了小媳妇！”那时懵懂不知，还跟他们吵嚷甚至厮打。一次。你的奶奶领你来我家，你和我在铺着苇席的土炕上玩过家家。你忽然拽我的头发，我打了你一鞋底，你哇哇大哭，你奶奶一把将你揽在怀里，笑着责怪我说：“她都是你媳妇哩，你也舍得打呀！”说得我爷爷和奶奶大笑不止。稍大以后，我上学了，而你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就和村里的毛丫头们去野地里打猪草，掐荠儿菜，回家后看管弟妹还学会了做饭，此时我已知事，从不和你见面了。

十七岁时，我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从此我离开了那个子午岭大山之中的贫穷小村。有一年暑假回家。我帮爷爷摘花椒，二姑忽然笑着对我说：“军军你快看，你媳妇从那边过来了。”我转脸一看，你挑着担子从路边忽悠悠地过来了，大概你也知我在此，女孩儿的羞涩使你一直低着头，象逃跑似地从我身边闪了过去，而我也赶紧低下了头。润霞。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全部印象，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这一瞬间，此后我们谁也没有见过谁，但关于你的消息亲人们时常会对我说起。他们说你出脱成一个漂亮的女子，是村里头的人稍子；又说你家里穷，时常没有粮吃，你常常提着蓝子去沟里洼里拾野菜。我听到这些既高兴又心酸，可是羞怯又使我不便让大人帮助你。回学校的前一天我去了二姑家。恰在这天你来我家。你是为我来送行的，可是我不在。你亲手绣了一双鞋垫给我。你对我奶奶说：第一次学着绣，绣得不好。我能想象出你那时的神态，你一定很害羞，脸发红，说话轻声柔气并且低着头。当奶奶把你送我的鞋垫给我看时，我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鞋垫上用丝线刺绣的红双喜字出自你的手，那针脚是那么匀称，字体又是那么端正。我高兴极了，虽然送我的只是一双鞋垫，可那一针一线都是你对我的情意啊！

毕业之后，我分配在小城一个机关工作。那时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度化，一颗年轻的心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自信，而你依然在家里忙着做不完的家务活，于是不幸发生了。我从未和你有任何联系，也不想和你接触，我不愿把自己的一生永远捆绑在贫穷的土地上。我的父母知道了我的想法都很着急，你大概也有些担心和怀疑。终于你去了我家，见了我的父母、爷爷和奶奶。在家里你又是做饭又是扫地，你的勤快和能干博得了我们全家人的满心喜欢。这时候，我父亲来小城找我来了。他催促我尽快和你结婚，我断然拒绝了。父亲气得脸色如酱，颤巍巍地从座椅上站起来，猛地给了我一巴掌，我感到一阵火燎般的疼痛，眼前金星乱闪。但是这一切没有使我改变主意，相反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父亲打完之后长叹一声转身去了。后来据说你在小城找过我，可我恰巧出差不在，你只有失望地回家了。再后来我父亲去了你家，给了你一句肯定的话。你彻底绝望了。以后我回家，奶奶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对我说：“军娃，你做了亏心事了，百里挑一的好女子你不要，你要啥？润霞哭了三天三夜，饭都不吃，娃多牺惶呀，想起来就叫人心里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忍不住了，心里忽然酸酸的，一股热热的东西冲溢着眼眶。在我贫穷的家乡，一个年轻女子如果被人退婚，那是件很不光彩也是很丢人的事，甚至其父母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润霞，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我知道我深深地伤害了你，我也恨我的自私，我当时多么想去看你去安慰你，可是我没有一点勇气，真的。我无法面对你，我还能带给你什么呢？哦，美丽的姑娘，请原谅我，其实我不愿伤害你。但我却真的伤害了你，我只有祈求你的原谅。这一切都是命运带给我们的不幸。

润霞，纯洁如云的姑娘，我看见蓝天，白云和草地就不由想起你，你在我心里永远是蓝天白云的影子，犹如飘忽的白云一样美丽、纯洁。祝福你，蓝天、白云会对你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