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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7月05日
生活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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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初冬,陕西合阳县的黄河滩,一个衣着名牌服装的女人,跪在沙土地上,她双手捧着一包钱,对着一个男人的背影,说:“我来世一定要做你的女人!”男人没回头,说:“我不要你这样的女人……”

黄河滩上有这样一位男人

文/庞一川 图/罗荣心

时间倒退23年,1973年马四娃当了高家的上门女婿。高风英的家住在紧靠黄河的土塬上,站在塬边便能看见蜿蜒的黄河。马四娃孝敬高风英的父母,吃饭老人不先动筷子,他就决不动筷子。老俩口逢人便说咱命中注定没儿子,可马四娃比亲儿子还好呀。

小俩口更是相亲相爱,使出浑身的劲干活,想把日子过好。可那年月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仍是没钱饿肚子。两年后高风英作了母亲,而这一切并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喜悦,往后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

1976年他们全家人商量下黄河滩,那儿有大片的沙地,自古滩地不纳粮,再说满河滩的草可以养羊放牛。

有耕耘就有收获,而收获并没有像高风英想象的光辉灿烂。而更重要的是黄河滩恶劣的环境,和那终年孤寂单调的日子,每天听的是黄河的涛声,看的是三北防护林,还有扑面而来的蚊虫风霜。

1978年5月,槐树花一片雪白,那是黄河滩最美的季节,放蜂的人追着花季赶到了黄河滩。有个叫李双银的南方人,将40箱蜂卸在距马四娃家不远的地方,他也自然成了马四娃家的常客。李双银长得眉目清秀,能说会道,与木纳寡言的马四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风英作梦也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么有趣的男人。李双银也没想到黄河滩竟有这么好看的女人。时间不长他俩便搭上了。

槐花谢了,马四娃帮着李双银将蜂箱装上车,还叫高风英烙了两张大锅盔叫李双银带着路上吃,并诚心实意叫李双银明年槐花开了再来。

李双银走后高风英对马四娃格外好,毕竟夫妻一场,毕竟她的亲爹亲娘还在黄河滩,毕竟还有她的亲骨肉。可她更明白,要是难以割舍这一切,她这辈子将像黄河滩的草一样,默默的青了,再默默的枯去。

三个月后高风英说去树林捡柴。她在渭南火车站的小旅店,找到了专程来接她的李双银,当晚他们便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失去妻子的马四娃,失去女儿的老俩口,失去母亲的孩子,那情景是不言而喻的。寻找、慌乱、悸怕、等待,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高风英会跟着李双银私奔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马四娃来说,不仅仅是外表的苍老,而是心灵的痛苦。他沿着黄河走了几个县,他总猜想高风英掉进了黄河,他想活不见人,死也要见尸呀。

第二年槐花又开了,他从放蜂人的口中才得知高风英已成了李双银的女人。并给李双银生了孩子。

杀父夺妻自古是中国人的两大仇恨,他恨不得立刻赶到南方砸断高风英的腿,挖掉李双银的眼。可又一想高风英的出走,并不仅仅是对自己的羞辱,还会对两位老人产生愧对女婿的想法,叫老人怎样活人?再说自己受苦受累何苦要硬拉着个女人垫背,再说她既然能出走,就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再说这强扭的瓜也不甜呀,他决定永不对老人和孩子说出事情的真象。

从此,马四娃便承担起了养活两位老人,抚养孩子的重担。两位老人无法承受失去女儿的打击,没过多长时间双双病倒。本来老人还可以帮帮马四娃,而如今只靠马四娃的一双手了。

他积存了点钱想买头牛,可给老人看病却是刻不容缓的呀。他给架子车铺上褥子,叫老人坐在上面,沙土地每拉一步车辕都陷的很深,他把车辕尽量地放平,叫老人坐的舒服点,这样他就更费力了。

上塬的大坡少说有八里,空手爬半坡都得歇歇,何况要拉两个人。大冬天到坡前马四娃首先是脱掉棉衣棉裤,牛上坡都满嘴的白沫,浑身热气,何况人呢?他先叫高风英的父亲下来,将老太太拉上塬。他害怕老太太坐着等的冷,用褥子把老太太围好。再跑下塬将高风英的父亲拉上塬。

开处方的大夫很犹豫,他知道马四娃口袋是空的。可马四娃说只要能治好病花钱我不怕。其实他怎能不怕呢?看完病他给老人买碗羊肉泡漠,自己却啃着苞谷面馍。老人哭得咽不下。老人说也不知那辈子积福了,碰上了马四娃。马四娃说我就是你俩的亲儿子,应该的。

一年又一年,河滩绿了又黄了,马四娃的衣服破了又补好,他将儿子送到塬上的学校读书,中国人对读书总是看得很重。有钱的没钱的,望子成龙的心情是一样的。

1983年高风英的父亲病逝了,老人临终前仍不知高风英已是别人的妻子。他拉住马四娃的手说,我的女儿命苦,你也命苦呀。

马四娃披麻带孝,哭得捶胸顿足,将老人埋在了半塬。并立有墓碑,写着女高风英,婿马四娃。高风英的母亲瘫痪在床,老人拒绝吃饭吃药,老人不想连累马四娃。马四娃跪着说,娘,我一定把你的病治好,这世上那有当儿子不给老人治病的理呢?

每天马四娃都要给高风英的母亲换尿布,老人大小便失禁,他不想叫老人受罪,尿布换得特别勤。再倒一盆温水给老人擦身子。要是天气好,他就把老人背在外面,叫老人躺在他自制的靠背椅上晒太阳。

买洗衣粉肥皂是要钱的,他是用皂角洗,皂角不要钱,手搓棒捶砸,洗得极干净,他不愿叫老人受半点委屈。尽管马四娃的衣服被褥破烂,可老人的衣服被褥却总是没补丁的。老人常说她死去的女儿,要是知道马四娃对她这么好,在九泉也会睡着的。

1996年的秋天,合阳县苹果大丰收,而陕西苹果销售再不象往年那样红火了。高风英瞅准了机会杀回了合阳,她住在黄河宾馆,带着两部手机,她说着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马不停蹄与南方各大城市联系着苹果之事。

从她的服装气派看,谁也猜不出23年前她还是黄河滩的农妇。只知道她是一位很有实力,很精明的果商。火车拉着属于高风英的苹果源源不断地奔向了南方,果农们也源源不断地涌到高风英的房间,他们叫她高老板、高经理。

初冬,高风英收购销售苹果告一段落,利润自然相当可观,而她并不满面春风,她已多多少少听到人们讲到马四娃,她相信全是真的。

高风英早与当年海誓山盟的李双银分手了,那小康小富的农家小院是拴不住她的。她单枪匹马地杀到了广州深圳,并且生意越做越大。她也和几个男人来往过,可人家全是看上她的存款,没有一个男人是用心对她的。

不知是她良心的发现,还是她想将后半生再还给马四娃,她决定去看看马四娃。

—辆红色的夏利车停在半塬上,高风英看见父亲的墓碑了,她泪流满面地跪下了。

高风英对河滩的路还是记忆犹新的,马四娃肩上扛着一捆柴,他正纳闷怎么会有小车下河滩?高风英从车里钻出来,一个是珠光宝气,一个是破破烂烂。但他俩立刻认出了对方,只是相对无言,马四娃很平静很淡漠,高风英很激动很羞愧。她问孩子呢?马四娃说有工作了。她问日子过得咋样?马四娃说老样子。高风英问我娘咋样?马四娃说娘瘫了18年了。高风英眼中浸着泪花,她说我要去看娘。马四娃说你最好别去,我从没对娘说你跟李双银跑了,他们都当你死了。要是娘猛的看见你,怕对娘的身体不好。我走了。我要回去给娘换尿布了。

高风英拿出一包钱,双手递给马四娃。(笔者采访时,马四娃说一包钱,他也不知是多少)马四娃说你挣钱也不易,再说城里处处都得花钱。高风英说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马四娃说那是你的钱,我的脾气你知道,说不要就不要,你要给我,我就烧。

马四娃说完便走。高风英咚地跪在沙地上,她说我来世一定要做你的女人。马四娃没回头,说,我不要你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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