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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7月19日
文体大观
07

阳光下

文/王国珍

娘遭爹深恶痛疾。

娘生下5个青一色的女孩儿。爹骂道:都是些赔钱货。娘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干活象牛一样地吃苦。满脑子封建思想余毒的父亲,在幺妹呱呱坠地时,呼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没想头了。”

爹是骟匠,操着一把白亮亮的小刀,走村窜户,吃香喝辣,逍遥自在。一回到家,爹那张酒精浸染的脸从没舒展过,伴随他的是愁眉紧锁,是永远延伸的斥骂。

娘象做错了事似的,默默承受着一切,成天埋头干活。爹的脾气越来越坏,回家把包一丢,就坐下来喝酒,这一喝就要喝到深夜,常常喝得大醉。喝醉了的爹,一边说没醉,一边骂人,稍不如意就动手打人,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每当这时,娘就躲在灶屋悄悄流泪。我站在娘背后,泪水长流。娘听见了,忙用衣袖抹泪。我一头扑进娘的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凛冽的北风在屋顶上号叫,无边的黑暗笼罩着茫茫大地。

一天深夜,房门被擂得山响。娘慌忙开门,一下子惊呆了,几个乡亲,抬着血淋淋的爹,气喘吁吁。昏黄的灯光照着爹的面孔,白惨惨地吓人。爹是酒醉后跌下悬崖的,断了脊柱,爹再也没爬起来过。

娘给爹喂汤喂饭,抱爹拉屎拉尿,娘有的是力气,娘的力气大得惊人。娘不厌其烦地为爹擦排泄物,精心服侍。娘更劳累了。家庭经济支柱突然折断,娘瘦弱的双肩一下子担起这副重担,更加剧了她的衰老,她的头发一下子白了。

我们姐妹相继成人,都离开了娘成了家。我们接爹娘到自家里过,娘怕拖累我们,始终坚持住在老家。爹哑了声。娘除了做一日三餐外,就守在爹的床边,默默地陪伴着爹。每次回家,一推开门,就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床上躺着爹,床边坐着娘,没有言语,没有声音,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流淌,从春到冬,年复一年。泪水涌了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娘啊,我无法想象,这几乎没有内容的日子,你是怎么打发的。

春天的一个午后,阳光灿烂,鲜花竞放。我回家看望爹娘。刚进院门,我就被—幅图景深深地吸引住了。娘那60多岁的身子背着爹,弯成一张弓,从屋子里一步步迈出。娘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似在用整个身心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春风轻拂着娘的白发,散乱地飘向脑后,凄楚而动人。娘将爹放在一张躺椅上,急忙把躺椅扶了扶。爹躺在暖暖的太阳里,金灿灿的阳光照着爹,照着娘,照着这近乎于静止的图景。蓦地,视野中头发灰白的老女人,从娘的身影中分离出来,幻化成千千万万母亲,千千万万中国农村妇女的形象。

后来,我将这情景告诉—位画家。画家亲临我的故乡,不久,一幅题为《阳光下》作品问世了,引起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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