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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8月16日
憩心亭
04

我当过一次贼

庞一川

队长叫我晚上在村口的大愧树下等他。那晚的月亮白得像太阳,有只花狗在前面跑,后面随着两只黑狗,两只白狗,它们大模大样地钻进包谷地里,过了一会儿便传出欢快的尖叫。

队长啥时立在我身后?他那么高大的人怎么走路连点响声都没有?当我闻到他吐出的旱烟味时,猛转身才看清他一双与平时极不一样的眼睛,那眼神怎么会酸酸的,无可奈何呢?我插队半年了,在我的心目中队长是真正的黄土地的汉子,坚强、乐观、豪爽。

我问他叫我干啥,他叫我跟他走,他不说干啥,我心中毛毛的。月光将我俩的身影拉长,刚刚立秋,晶莹的露珠儿挂在包谷叶上,粘在青草上,我俩的裤腿鞋袜全湿了。穿过我们队的地畔,他命我爬下,他也老老实实地爬下了。露珠儿湿润了我的脸颊,有股无法形容的香甜味,那是身居闹市的人一辈子休想享受的味儿。

队长缩头缩脑地眯着眼,他的神态极像游击队偷袭小日本的炮楼子。田野静得能听见喘气声;能分辨出油葫芦和蛐蛐的叫声。

队长悄声说:“娃,咱俩今晚偷包谷,当然不能偷咱队的,今晚的事你要说出去,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一听要当贼,惊得不知说啥好。

他箭似地窜进包谷地,我怯怯地溜进包谷地,那年月人人吃不饱,庄稼便是金子。看庄稼的全是各村的楞娃。队长一直往地中走,我很纳闷宽大硬挺的包谷叶怎么总是躲着他,而我的脸和手总是遭到包谷叶无情有力地割刺。

队长叫我跟他学。他专找肥胖的包谷,他轻轻地撕开包谷皮,金黄银白的包谷便亭亭玉立在月亮中了,显得格外娇媚纯净。他一手攥着包谷的根部;一手攥着包谷的腰部,猛地往下一压,寂静的田野发出了声脆响,我抖了下,不由地朝四处观望着。队长说,怕球哩,有人你就往地里跑,千万别上路,逮不住你。然后他轻轻地又将包谷向上一提,肥肥的包谷便稳稳地躺在他手中了。他将包谷从领口中往胸膛一塞,我刚想说这不是猴子掰包谷吗,仔细看,他的衣服早严严实实地塞进腰带中了。他说:“娃,快掰,别怕,偷一担红旗手,偷一车当劳模,偷一火车皮进京见主席。”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反正在那个年月他说这句话不枪崩也得判二十年。

不一会儿我俩的身子肥胖得像孕妇,他一挥手我跟着他屁股笨拙地往回跑。到了村子的一家门口,他将腰带一拉,包谷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我也解开皮带,我偷的显然没他多。他像地下工作者似的三长两短地敲着门,从门逢里挤出了一对苍老的老伴。

老头说:“队长,你……”队长说:“快收拾吧,我们走了。”老婆说:“队长,给你娃也捎几个吧,娃也饿得怪可怜。”队长摇摇头,拉着我便走,路上他说:“娃,大炼钢铁的时候他们的俩儿子都被炸死了,当年我也是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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