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工人在想什么
——琐忆庞一川
·老炳·
十五年前,当庞一川把他的第一篇小说交到编辑手中时,便坦率地说:“我是个烧锅炉的。”
这以后的将近10年,庞一川没有丢下过他手中的锨把。我常想,他的许多作品正是在这握紧锨把,抡向锅炉的单调动作中孕育、构思、升华而成的,这绝不是夸张。因此,他也才有资格在为今年第一期《延河》头题小说写的创作谈中说:我不知道克林顿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贝肯鲍尔在干什么,但我知道工人在想什么……
这年头,纯文学作品离老百姓似乎越来越远,但庞一川这组小说发表后,竟有不少工人弟兄愿意花钱买本《延河》,买不到便打听着借,为的就是看他的一组写工人生活的小说,这家伙果然是“火”了一把。
烧锅炉的庞一川永远不会忘记那通红的炉膛和单调而又重复的劳动。劳动的单调,给了思维的无限空间,规律性的间歇,更是他读书的好时光。有时一瓶劣质老酒,两盒大雁塔烟,会和搭挡的伙计换来半天甚至一天的整端时间,他便会溜出厂门,钻进自家厨房改造的斗室中,一屁股坐在垫着两拃厚海绵的破藤椅上,闷头在方格纸上划拉出三五千字来,那是他抡大锨时在脑海中结晶出来的圣洁的火花!
1981年,由一位工人作家朋友主持的创作疗养学习班上,我第一次见到庞一川,印象是:这家伙再多两撇小胡子,便象《静静的顿河》里的哥萨克了。我这位过来人,对初入道的他的关注,令他久久难忘。我猜想,他心里怕会是五花六花糖麻花,深埋着“华山论剑,峨嵋斗法,武当试掌,崆峒降魔”的豪情的。
果然,仅仅五年,庞一川便在冰天雪地的黄河滩大吼了一声。《中国西部文学》用电报通知他:小说《吼声》在我刊头题发表。《吼声》后来被《小说月报》转载,被省作协推荐参加全国小说评比,算是“入围”了。这篇小说在冰天雪地的黄河滩的大背景上,展示改革者在失败后人格与性格的激烈冲撞。作品的艺术力度十分强烈,但也暴露出作者在艺术形式的追求与因袭之间的矛盾。常听庞一川给我谈海明威,谈茨威格,他对这两位小说大师有着虔诚的敬意。我觉得,在庞一川的小说中,常有海明威的激情,而少见茨威格那种对客观生活和主观心灵的平心静气的洞察和从容不迫的揭示。遂想;这两者在他的作品中完美结合之时,便是他大气将成之日吧!
谈《延河》庞一川的小说,我又想起了这些话,无论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更臻完美,尤其是作品中充溢着的当代工人的生活气息和种种心态,更令我怦然心动。十五年前主持创作学习班的那位工人作家朋友,辗转把电话打到庞一川的家,借用庞一川小说题目“谁是谁的师傅”,头一句话便说:谁是谁的师傅?你是我的师傅嘛!……我以为,这是许多关于庞一川这组小说的赞誉中最精彩的一句了!
庞一川究竟有了多大气候,那是专家学者们的事。我要说的,则只有一句:
庞一川,你扔下锨把子有些日子了,千万可不敢忘了抡锨把的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