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带包茶

文/晓林

异地工作，每次回家，我便寻思着该买点什么合适的东西带回去，既可表达自己的心意，又不显得寒酸。那次妻问我，我说：“带包上等的茶叶吧！父亲喜欢喝茶的。”

我五岁那年，爷爷因过度劳累和疾病去世，在外当兵的父亲回家时，爷爷已入土半年了。正是闹饥荒的年月，一家八口人缺吃少穿，我们姐弟三人都小，奶奶又多病。父亲在爷爷的坟头难过地哭了一场，然后默默接过爷爷留下的一切，不知白天黑夜地担起了一家人紧紧巴巴的温饱。

父亲起初不喝茶的，只在来客时在旁陪客人喝两杯。后来，奶奶看着父亲累得可怜，便说：“喝一罐子茶吧，很得劲的！”父亲的茶便正儿八经喝开了，以后虽然由家境的起落而时断时续，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父亲喝茶时的情景。那时，父亲总是盘腿坐在炕头上，把那只被岁月熏黄的土茶炉放在面前，添上水，慢慢凑近火，一边用手拨弄着柴，一边和我们说着话，逗我们。而那滚起的烟每每呛得我们父子几人咳嗽得喘不过气，父亲的眼眶蓄满泪水，身子拧成一团。我们便呀呀地说父亲不要喝了。他说，不喝会累坏身子的，喝茶人，对烟熏早就习惯了。水开后，熬而又熬，直到冒出的气中散发出茶香。火快熄了，他便移过瓦罐，倾倒在杯子里，那便是黑透黑的茶。父亲斜躺在被子边。闭上眼睛，慢慢地抿一口，然后舒坦地出口长气，习惯地讲起爷爷挖野菜的辛酸史……

日子就这么流水般流淌。父亲一天天地老着，我们却一天天长大。后来，我们姐弟几个都上了学，父亲便再也无力到茶炉背后去歇一歇他的身子。无奈便禁了茶，那只茶炉被孤独地放在堂屋的角落里。村里的其它孩子都回家甩响了牛鞭，父亲却在村人疑惑与嘲讽中硬是没让我们退学。他整个儿牛—般地苦劳着，硬是把我们姐弟三人都送进了大学。

而今，当我坐在父亲的对面，看着他珍惜地把我从外地带回来的茶叶放进茶罐，看着那树皮似的手，深凹下去的眼睛，我的心里，是一种歉疚和伤感。我不知道，在那淡淡的杯盏里，他啜饮品味着的是怎样一种味道？他是否会忆起几十年的沧桑和生活的艰难；我也不知道，当他饮完那浅浅的杯底时，他能否说得清楚他坎坷的一生，又是怎样一种味儿呢？

噢，这淡淡的茶香，这浓浓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