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了(散文)
文/张兴武
朋友的一个电话,使我不得不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匆匆踏上回乡的路途。因为,母亲已病了一个多月了。
一路上,心里很不舒服。天阴阴的,秋风瑟瑟。可能是心境的缘故吧,空气竟压抑得似乎令人喘不过气来。遥想已过花甲之年的母亲病了一个多月,竟不让本该赡养她的儿子晓得消息,我的心有一种滴血的感觉。及至踏上故土,遥遥看见伴随自己度过童年、少年时代的灰墙青瓦和屋前那高高的白杨、青青的翠竹,不由得有些颤栗。我不知道我所面对的母亲将是怎样的境况。
“咦,你怎么回来了。谁告诉你我得病的消息。”没想到母亲见面的第一句话虽令我感到温暖,但却太多的是责怪。
我望着母亲,眼里不由自主地盈满泪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做为儿子,问候已经太迟了,安慰也显得太苍白。我情不自禁地蹲下,捧起母亲打着石膏,上了夹板,却依旧肿得怕人的右手,轻轻放在脸边,泪水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不到县城里找我,那儿医疗条件要好得多,”我的话音刚落,父亲接口道:“你母亲说你……”“说你什么,”父亲话没说完,便被母亲抢白了一句,打断了话头。
看着母亲异常憔悴的脸,我感到是那样的辛酸。我知道父亲要说的话。母亲一定是因为我正和妻子闹着矛盾,不愿去麻烦我。如果不和妻子吵架、打冷战,如果中秋节我能象往年那样回家看看母亲,母亲的病就不会拖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由分说替母亲拿了几件衣服,随即搀着母亲搭上了返城的巴士。我让母亲靠在我胸前,母亲是那样安祥,象孩子似的依偎着我。我这30多岁的男人,胸前只依偎过妻子和女儿,如今让母亲依偎着,心里竟升起一种奇怪的念头:假如能象关心,爱护女儿那样去关心,爱护自己的母亲,那将是怎样的光景呢?
客车走走停停,我用手轻轻理着母亲那灰白而稻草般枯燥的头发,第一次感到母亲竟苍老得这般厉害。想起母亲年轻时那一条黑油发亮的长辫,就因为喂养我时怕睡觉缠着我而剪掉,心里倍感温馨,同时又增添了许多内疚和惭愧。
母亲太善良了,她背着刚采摘的新棉从公路上回家,一个骑摩托的青年因意外撞得母亲右手骨折。母亲让青年把她送到村医务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势,没有提任何要求。青年走了,母亲的手连同手臂却肿了。父亲陪母亲在村医务所,乡卫生院看了一个多月,总嘀咕应该找青年要点医药费,母亲反而宽慰父亲:“别人又不是有意的。”使父亲无话可说。
母亲太慈爱了。她把她的病作为秘密,不让任何家人和村里与我相熟的人把这消息告诉本该赡养她的儿子——我,因为她知道我心里很不愉快,她不想给已不愉快的儿子再添烦恼。
挂号,诊断,拍片,打石膏,上夹板,当我带着母亲走向自己家门的时候,我的心异常沉重。我交待母亲:“如果媳妇不理您,您别生气。”母亲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我胆怯地推开家门,女儿高兴地喊:“妈妈、奶奶来了。”媳妇闻声过来,见母亲上了夹板,亲切地问长问短,接着又张罗着到馆子里叫了几个菜(因为两人闹矛盾,很多时候都吃快餐面)。一家人因为母亲的到来又重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懂事的女儿“爸爸,妈妈,奶奶”叫个不停,帮这帮那。看看母亲,看看女儿,我和妻子的眼罩都湿润了。
“谢谢你。”我真诚地向妻子表示感谢。妻子摇摇头,低声说:“何苦呢?”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捏住妻子的手,我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阴云消散了,仔细想来,夫妻之间究竟又有多深的矛盾呢?一点小事,甚至一个观点,一种态度,苛刻指责,互不相让,互不宽容,使矛盾激化,轻者让父母担心;影响孩子成长:重者使父母老无所养,扭曲孩子心灵。想一想夫妻承担着三代人生活的重担,还有什么所谓的快乐和自由比赡养父母的义务和教育子女的责任更重要呢?
在妻子的挽留下,母亲住了近十天才走。这是母亲在她儿子成家13年里住得时间最长的次,也是最舒心的一次。走的时候,母亲把看病用的钱硬塞在我手里。母亲啊,这是您的儿子呀,他本该赡养您的,您为什么还要分得如此清楚呢?
望着母亲远去的身影,我的眼里又一次溢满泪水。捏着母亲给我的钱,我想,我已经真正明白了做儿子的责任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