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受训

曾茂辉

那天夜里，我为赶一篇文章，睡得晚了些。上床时，妻已睡醒一觉。

“我想给你说件事。”关灯以后，妻偎过来。“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给你说了好……”

我实在困了，本想说，有事明天再说。但听妻口气挺郑重，便闭着眼说：“我正在听呢……”

“我插队那年……”

随着妻缓缓叙述，我仿佛看见妻正跟一个眼睛大而且亮，表情有些忧郁的男孩子坐在火塘边。那个男孩在说了一个句什么之后，突然拉起妻白皙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我仿佛还听到嘴唇在妻子手背上发出啵啵地声响……

我也插过队。我知道在那种漫长而清寂的夜晚，两个青年男女在一起会发生些什么。我不敢往下想了。

“好了好了，不要讲了。”我打断妻的讲述，“那时候你们懂得什么，最多不过抱一抱、亲亲嘴。”

“你好象看见了一样！”妻的声音露出惊讶。

“你们亲过嘴？”尽管我心里正燃着火，但还是让声音尽量平和。

“没有。”妻说得很肯定。“他胆子太小。我看见他的头慢慢地、慢慢地朝我靠拢，最后……”

“最后就抱在一起了。”我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冲动和亢奋。

“没有。”妻突然变了声调，而且声音里含了泪的成分。她转过身，丢给我一个后背。你咋老往那方面想！人家好心给你讲这些，你却老往一边想……”

妻已经跟我过了近十年，而且还会再过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当初，还在养路工区当工人的时候，那么多的家庭条件、工作条件、个人条件比我好至十倍、几十倍的人青年多了，可她却独选中了我。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天，妻都不理我。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当着妻的面，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装进兜里。妻才似乎很平淡地说：“你又到哪儿去？”

“我准备去住单身宿舍，”我说，“在这个屋里还不如住单身宿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谁敢跟你说话，一说你就想到一边去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说……”

“我想说。那几天晚上老梦见这个人，我想说给你听听，帮我把他从梦中赶走……”

瞬间，我恍然大悟：妻并不是在怀旧，可过去的事情却久久不肯离去，于是需要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帮助她摆脱过去的纠缠。我自己不也经常做这样或那样的梦吗！

想到这些，我感到惭愧。妻已把她最秘密、最不愿示人的心事交给了我，而我还给她的却是种种不堪设想。这简直是种亵渎——对信任和依托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