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歌的老伯（小说）

文/刘海峰

“卖报！卖报！法制报公安报！”

59路公共汽车刚在广场上停住，这位青瘦的卖报老伯就窜上车开始吆喝。老伯约模五十多岁，因为脸过于瘦而显得鼻子又高又尖，脖子似乎也比一般人要长，一吆喝青筋暴露，还挂着一块纸板比肩要宽一些，上面分两行写着十个大字：买一份报纸，送一首歌曲。

一男子用一块钱买了一份公安报。

老伯显然很兴奋，递报纸的同时笑容可掬地询问那位男子要听什么歌。

随便吧。男子很随意地翻开报纸，眼睛连看都没看老伯一眼。

老伯矫健地退到车箱前部，昂首挺胸地唱起了《爱的奉献》。相信，车上的每一位乘客都不会对这首歌感到陌生，特别是那句“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老伯的声音浑厚有力，又有一位青年买了一份报纸点名要听《纤夫的爱》。老伯毫不迟疑地张嘴就来，并且做出了纤夫拉船的造型引得一阵掌声。老伯笑了，很灿烂的笑，他那青瘦的脸上分明泛着红晕。

《纤夫的爱》并未唱完汽车就发动了，并且微微地往前移动。老伯连声说着谢谢，抱着他的报纸一蹦就窜出了车门。我看得清清楚楚老伯双脚着地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而他双臂紧紧抱着他的报纸终于失去平衡双膝跪倒在水泥路面上。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看着老伯吃力地从地上单腿支撑起来而他就是不肯松懈他怀里的一叠报纸。

汽车驶出有十多米远，我看见老伯一颠一颠地上了又一辆59路公共汽车。

从咸阳发往西安的59路公共汽车间隔不超过10分钟。照这样计算，老伯一天下来可以卖不少的报纸；如果每卖一份报纸都要唱一首歌的话那他一天下来可是要唱不少的歌，即使只有《爱的奉献》与《纤夫的爱》即简单重复，我担心老伯的嗓子能否承受，更担心他会因了对于报纸的过份袒护而再次摔倒在水泥路面上。

晚上从西安返回咸阳的时候我又坐上59路公共汽车。车是从大庆路出发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那位卖报送歌的老伯。夜幕下的59路公共汽车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抵达终点站咸阳火车站广场。我扛着大包提着小包下了车。有几辆出租车围着59路大巴转悠，司机把脑袋探出窗外喊道走不走走不走？因为囊中羞涩我只得徒步而行。这时就见树荫下闪出一辆三轮车，问我送不送？我问文汇路多钱？回答1块。我一想1块钱的确划算，等开口说走的时候肩上的大包已经被人放到三轮车里。此时此刻我很诧异地认出了蹬三轮车的长者就是早上在59路公共汽车上见到的那位卖报送歌的老伯。很明显，他并不记得我。

坐上去，坐上去！老伯已经作好了发车准备，见我愣在地上就喊着坐上车坐上车。这样一来令我十分为难，原以为1块钱只是送东西的没成想会是这样？我感到自己近乎是卑鄙了。

坐上吧！老伯的话十分地诚恳。

我迟疑着，心想怎样跟老伯另谈价钱，不知怎的就是无法开口。这时候老伯伸出手，几乎是将我拽上了三轮车。他问我在文汇路那个单位？我用了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单位的名称。

唉呀咱俩是一个厂的！老伯的反应十分强烈，差不多可以说是一声惊叫。

根据老伯接下来的叙述，他的确和我是同一个厂的工人，不过这同一个厂只能是八年前的那个拥有五千余名职工的大厂。经过化整为零，改建分厂，再创公司的一系列变化，老伯当年所在的车间早已不复存在了。他提前退休离开他为之辛劳了三十年的工厂成为一名59路公交线上的编外职工……

老伯的三轮车蹬得既平稳又快捷，他一直把我送到楼梯口。我掏出身上仅有的10元钱塞给老伯，老伯推挡着直嚷嚷“自己人捎个脚还要什么钱”，蹬着三轮车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