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上电视了(小说)
文/何高峰
开会回来,我就叨叨:过几天电视上有我的镜头。直等了一周。
这晚,读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正做作业,妻也爬在桌上准备职称考试。我参加的那个学术会议终于在电视上播出来了。我大声呼叫:“快,这就是我参加的那个会。”并一一介绍着与会的大大小小的领导和有着大大小小名气的专家、学者。
孩子说:“爸,咋没见你呢?”我指着那位只有我还能认得的人说是我,孩子说怎么看不清呢?妻说:“你爸干啥都往人后面钻,露脸的事轮不上他。”
妻和孩子依旧去忙了,那个没有看清我形象的电视也结束了,我斜倚在沙发上,半响无言。
我原本是可以给妻一些安慰的——我是窝囊废,挣不来钱,我却可以上电视;我还想给孩子一些自豪——我爸不是局长、处长、厂长,我爸却是搞学问的,照样上电视;我还打算给乡下的老人一丝安慰——有文凭的工作人尽管还不如村里做家具的木匠钱多,但我娃是知识人,电视里面都有。
可我毕竟太天真了。
我在一个机关的一个部门收发文件,写总结、报告,记会议记录,接电话、提水、扫地、抹桌子,给正副处长、正副科长跑腿。大学毕业十几年一直就这样干。大伙都说我是单位里的元老,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总觉着是贬意,虽然人家实事求是,只因我离退休还有20几年,不便喊我何老…
我在大学里是学历史的,我工作后业余时间依然不忘记历史,很投入地在遥远的年代里跋涉。每任领导都说我是好同志,我却没有干上科长什么的,好向亲朋好友特别是老婆交差——最近我还为公务员能否过渡为科员忧心呢。据最可靠的消息,领导说,当官这事,我本人都不主动,把宝押在了历史研究上,组织总不能喧宾夺主……
所以,我虽然参加了数不清的被电视录了像的会议,因为我总坐在圆桌以外的不能和领导平起平坐的记录席上,每次电视里我的形象便或模糊一闪,或压根没有,我便从未在家里骄傲说:“瞧,今晚电视里这个会,哪个人是我。”
但这个学术会议不同。我也是一个正宗的与会人员,摄像时,明明在我的方位作了停留,不由我不激动了好几天,要在播这新闻时,扬眉吐气。
可惜,学术会议也不例外。电视形象依然突出的是领导,当然增加了学术权威、名家、名流什么的。
我只好重新努力。但愿有一天,我会指着电视对孩子说:“看,这是爸爸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