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

文/孔明

大千世界，有高有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来如此，就该如此，习惯成自然，道法自然，天下太平。人离娘怀，能跑会走，就有了第一心愿：长高。人小胆大，见人就想比高，比不过就立高处，比过肩、比过头，必拍手称快。为人父母，立即随声附合：“宝贝高，宝贝高。”这样比到渐解人事，才脚踏实际，只与同龄人比高低。鹤立鸡群，众皆仰慕，做父母的，也扬眉吐气，在人前说话，敢一声高，一声低；在人后偷笑：“我儿媳妇不愁了。”果不其然，三天两头，就有靓女光临门庭。人往高处走，不能怪丽人趋炎附势，高山流水是知音，应该赞美才对。

人生如梦，梦系何处？农人梦想盖一院房，屋脊要高过邻居。读书之人，古的，梦想学而优则仕；今的，梦想上大学，农转非。从艺的，梦想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从政的，梦想时来运转，谋个官位。做官的，梦相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升官无望，降而求职称，有了中级，梦想高级；既有官位，又有职称，分房升工资，就高不就低。人一有权、有钱、有名，就趾高气扬，看芸芸众生，要么高仰，目空一切；要么俯瞰，居高临下；一旦平视，那叫平易近人，还是个与众不同，高人一等。女孩子求偶，就高心安理得；就低如公主下嫁，动不动就吟“妾薄命”，所谓跟着官人当娘子，跟着屠户翻肠子，就是写照。女孩子不敢漂亮，一旦漂亮，就自视清高，看谁都不顺眼，高不成，低不就，只有做大龄女青年。

人爱登山，何故？栖息于平地，为普通百姓，梦想高处，不如登临高处实在。登高望远，天蓝云白；雁子飞来飞去，神往又绝望。高山远离人烟，寂寞独守，花自开落，月自圆缺，水流清白，云自高洁，身临其境，如归娘怀，一生晦气，尽吐于无，无忧无虑，打道回府，高卧于床，睡个囫囵觉，醒来，必要回味高处的好了。

高处好，也不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当然好。但东坡居士不以为然，遥想当年他“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才滋生了退隐之念，坐禅于灵山，发人未发之灵感，留下了好诗好文、好字好画。比他更早的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就低不就高之志，远在东坡居士之上。人言后来者居上，可见大谬不然。试看当今，如东坡居士，大有人在。一声喊“高处不胜寒”，又一味往高处攀，高不可攀，才自己给自己抬阶下：做官实在没意思。这话只有鬼才相信呢。

高山上的小草，可以与平地上的参天大树比高，但小草终归是小草。高山上长不出参天大树，不信，可以登高眼见为实。树长山腰，不高不低，恰合中庸之道。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大千世界，变化莫测。老子说：“高下之相倾”，仔细想想，很有道理。俗话说：“捧的高，摔的重”，人在高处，还是当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