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哲人祭江风情记
文/郭德文
应赫哲族渔民画家尤永贵老人的邀请,四月的一天笔者专程前往赫哲人的故乡——黑龙江街津口看开江和祭江仪式。
街津口位于黑龙江畔。每年春天,冰雪消融,开江祭江,是当地一件大事。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极为壮观而独特的景观。人们把街津口的黑龙江开江祭江景观和泰山日出、蓬莱的海市、钱塘大潮相提并论。
尤老一生和黑龙江为伴,搏击波峰浪谷,并始终以黑龙江和赫哲人为题材坚持业余创作,他的作品《冰上人》曾获1983年文化部农民画二等奖,《富裕起来》获黑龙江省农民画特别奖。
朦朦的开江雨下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清晨,只听到江风怒吼和天崩地裂的轰鸣声。尤老告诉我,这是开江的预兆。我们登上了“钓鱼台”。“钓鱼台”是面向东北临江突兀的一块巨石,离江面有十多米高,可容纳千余人。巨石岩下,水流湍急,飞浪击石,犹如卷起一堆碎玉。终于盼来了开江的时刻!远远望去,天水一色。晨雾笼罩整个江面,冰块咔咔嚓嚓的断裂声使我不寒而栗。一时间苏醒的黑龙江咆哮翻滚,铺天盖地而来的冰排犹如千万匹脱缰的烈马奋蹄奔驰,偌大的冰峰拥挤着,时而塌落,忽然叠起,巨大的冰块甩向两岸,将胳膊粗细的江柳拦腰砸断。顿时,两岸鬼斧神工般堆成自然的冰雕,有的象白鹤展翅,有的象纯情的少女亭亭玉立。大江像爆发的火山岩浆,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击着一切。激流、冰沫、漩涡在风口浪尖上把冰排撕成一片片冰花,然后又凝聚起来,疯狂地向前扑去……
两个多小时后,喧闹的大江平静了下来。在浑然一色的天水之间裂开一道缝隙,冲出一道细细的红色的光芒,那红色嫩嫩的,闪闪的,影影绰绰。从江里慢慢腾起,鲜艳夺目,在万顷的冰涛上彩光四射——鲜活耀眼的太阳升起来了。两岸晶莹透明的冰块不时地变幻着五彩。大江沐浴在殷红的朝霞里。这时只见数百人攀登上岸边的冰山寻觅着什么。尤老告诉我,开江时狗鱼顶着冰排游,在冰排的撞击时会撞死好多鱼,大的十几斤重,小的也有几斤重。在这个时期谁捡的鱼多、鱼大,预示谁今年将有个好兆头,于是拣狗鱼不仅成了人们的一个乐趣,且是渔民们竞相寻求一年吉祥的活动。
如说开江汹涌澎湃,那么赫哲人祭江则是深沉、悲壮、豪放。赫哲人把祭江当成自己重大的节日庆典。开江的当天夜晚,渔民们纷纷带上祭品来到钓鱼台附近,点燃起一堆堆篝火,篝火噼噼啪啪地响着,映红了半个江面。网滩上摆着一只斗大的香炉,江边停着一只古老而又装饰一新的桦皮船。船上披红挂彩,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制鳇鱼,约有七八米长,大眼睛在篝火的辉映下,一眨一眨的,似乎要翻身跃进江里,真有一种神乎其神之感。
祭江仪式开始了,香炉里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檀香木的气息。一位身着民族服装的老人,健步从人群中走出,身后跟着八个身着鱼皮猎装、佩带弓箭、鱼叉、猎枪的大汉。这位老人就是尤老。
丈八尺见方的祭坛上,摆着红烧野鸡、熏狍子、烤羊头、清蒸乳猪和各类香肠。
尤老走到祭坛和斗大的香炉前,额头磕向松软的沙滩,江岸的人群黑鸦鸦地跪满一片。静得几乎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尤老从香炉前慢慢站起。端起黑泥制大碗酒,高高举过头顶,沉沉地把酒倒入江里。随着江水向东流去,一个无限的希望在这个渔猎民族的胸中袅袅升起。
然后,尤老率先唱起浑厚朴实的《祭江号》子,人们在重复着:
哼!嗨!/母亲的江啊!/是我们世代人生活的地方。/哦!呵呵嗨呀!/山鹰离不开蓝天呐,/赫哲人离不开大江/波涛涌啊风浪狂,/我们的生命在你掌上。/求鱼神把吉祥来降……
江风轻抚,雪白的胡须在尤老胸前飘动,古铜色的脸颊上布满豆大的老人斑,眼睛凹进象两口深邃老井,颧骨高高,瘪瘪嘴巴的不时在抿动着。看着他,我似乎看到尤老年轻时剽悍的身躯驾着桦皮小船穿行在波涛中猎鱼的身影,似乎看到一个勤劳勇敢的优秀民族在莽原中追逐着獐狍野鹿……
一阵激昂的唢呐声响彻天空,把我从遐想中惊醒。只见人们围着篝火,点响鞭炮,敲锣打鼓,老人们唱起动人的民族史诗“依玛堪”,青年们沉醉在卡拉OK的乐曲中,对对情侣在春神的爱抚下,载歌载舞通宵达旦,互相祝福着、欢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