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棋趣(散文)
文/孙振义
工程队棋风很盛。这主要是受条件限制,一些娱乐都需一定设施,惟下棋简便易行,32个棋子,一纸棋盘,可随身吊在裤带上,稍有空闲,只需三尺平地,便可摆开战场,人列对方,界分汉楚,对垒厮杀,变化无穷。所以,参预的人就多,且妙趣横生。
往往,工余时间,棋就一摊一摊地摆了起来。每盘棋虽只是两个人下,但每盘棋都有一、二十人围观,下得愈久,围得愈紧。到后来,大天白日的,棋盘上空却只有一线光柱,其余全让围观者堵了。观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越是后圈的,脚尖踮得越高,脖子伸得越长,压得弈者只好弓腰撅腚,一手撑地,一手走子。
几乎每张棋盘上,都写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警语,但几乎每个棋摊旁都喊声不绝。这是因为人世间“真君子”本就不多,棋摊上更是罕见。凡观棋者没有不声嘶力竭指点江山的,而且个个双目圆睁唾雨飞溅,想不让谁发表见解都比登天还难。某队一次组织象棋比赛,赛前民主商定:凡多嘴者扣罚当月奖金。就这,也不行!一多嘴者被轰出去,仍在外捶门疾呼:“快架炮打闷宫!”下棋时,若弈者胸无主见,听任观者指点必方寸大乱,这样更易输棋。输了棋,大度一些的还好,硬着头皮受些挖苦奚落,也就了了;但认真憨直一些的,就如丧考妣,嘴咧得比牙疼还难受,让人惨不忍睹。也有筋犟骨硬的,观者越喊:“抽车!抽车!”他偏去撑仕;观者再喊“卧槽!卧槽!”他却非去攻一步小卒不可,攻完还仰起头把观者看一圈笑一笑。这大都是棋艺娴熟精于此道,走一步能看几步的。最不幸的就怕遇上弈者和观者都是强筋扛头,谁也不听谁的,但谁不听又不行。观者就叽笑弈者:“根本不会下!”并直接动手挪子;弈者听见比辱骂了祖宗还恼火,又见观者动子,更如遇到“第三者插足”,立时气也促了,手也抖了,脸也青了,眼也红了,也立马抢子,说不准还会打将起来,这也不为出奇。出奇地是观者也分两边,各保其主,都是精忠保国的劲头,弈者还在平心静气地走棋,观者之间竟也有动了拳脚的。但在工程队下棋,没有人围观也不行,没有人围观,尤如给儿子结婚,发出请柬无人来凑趣贺喜一样,那是很索然无味的。
弈棋的双方,若能只走棋不说话或少说话倒也罢了,大凡弈棋者又都很难做到这一点。往往要发生争执,不发生争执,也要相互对骂、挖苦、训斥、蔑视,平日为人处世最忌讳的一些缺陷和不足,在棋盘上都尽可显露,没人计较,反添意趣,造成一种气氛。但也有从棋盘争吵到把升工资、评先进、定职称、分房子的事扯进来,那就大煞了风景。大多数下棋者,还是能把争执局限在棋盘之内的。一次两人对弈,一方一步不慎对方即来吃车,他立马慌了,别无他法,忙抓车不放,争执不下对方妥协,说保证不吃他车,他仍不放心,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圆钱的银币来充车走棋,真车仍死死攥在他的手心里。
在工程队下棋必有人围观才能下出兴头,这也要看环境和条件,也有无人观战仍能杀得天昏地暗的。修梅七线时,一单位周六派车送职工回基地休息,收拾好行装等车时,两职工说趁空“杀一盘”,没曾想这一场厮杀,竟杀得酣畅淋漓,待醒过神来看班车来了没有时,已是次日清晨日上三竿了。这都是得了个中真趣的。
大凡下棋的人,虽不敢断言都是得其真情趣,但都极是爱好,嗜此不疲。就是棋艺不入流的,双方都是臭棋篓子,一方将另一方早已将死,还都仍能下得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被旁观者大笑说破,这才罢手抽烟。
我曾到一个工程队去,见这队上专门为职工做了几副木质棋盘,双层板有木边,做工极是精巧。但禁不住下棋者出手很重,一子落下“啪”地一声,满盘棋子如下冰雹般弹跳不已,早已离了原位,车马炮相士卒混搅一盘,不分了疆域,不辨了河界,但弈者仍旧下得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新作点评)《棋趣》写得好,好在文章意趣无穷,文字诙谐幽默。读到会心处,由不得哑然失笑:对弈者的专注废寝忘食车去了不知,旁观者的热心挨打遭骂仍不肯甘心,那一位不让吃“车”强攥在手心用银元代车走棋的悔棋者,可笑而又可爱,读来令人喷饭。文章写到这样程度,可见作者功力。尤其好在这是一群普通劳动者,是工程队的主将,唯有这一份固执,这一份认真,这一份热情,工程队的工程才会拔地而起,于是想到为文:谁说非得唱高调才是好文章,敢说这不是讴歌?这不是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