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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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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心亭
04

我就哭(散文)

文/黑妹

这是一种极为美丽的动作,它是感情最单纯、因而也最感动人心的一种方式。

一个可爱的、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姑娘,叫你一声妹妹,七岁的小妹妹。在你面临解答不出的难题时,哭是你本能的、唯一的武器。

如果不涉及下一代国民素质、心理承受能力、社会适应能力等诸多沉重的话题,1995年8月7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生活空间》栏目里,一位叫张皓的小女孩,想要参加一个以保护野生动物为主题的夏令营,被问道:“不准你去……你怎么办?”

张皓歪着头很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说:“那么,我就哭。”灿烂的阳光下,你满怀梦想的鸽子徐徐降落,你伸开的双臂空空如也,蓝天那么蓝,游动的鸽哨穿越天穹。然而,那不是你的。你有什么?眼泪。

我想很多人都看过这个节目。对这样一个细节你不会很留意。你也许是疏忽、也许是麻木,你只是感到这个答案很新奇、很好玩。你说:“嗬——哭。”

你没有皱起眉头想一想:多少年,你没有哭过了。

更早一些,我十七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家的耕牛掉进了一个深达两丈的地穴,乡亲们忙了半宿依然没有结果,只有等到天亮。众人散尽的无边的黑暗里只有父亲和我,以及地层下面耕牛艰难的喘息声。我不知道那一个生命最后的声音,因为我睡着了。

我是被哭声惊醒的。我睁开眼时看到东方淡淡的鱼肚白,启明星熠熠生辉,天上的云很重很厚。我看到父亲跪在地穴旁边,双手捂着脸无望地哭泣。那是怎样的一种哭啊:深沉、沙哑、无序,却极具穿透力。它深深穿透我的记忆,让我站在十七岁的高度上,洞察到生命的无奈和父亲身为一个纯粹的农人对于耕牛作为家庭一员的感情和作为家庭财产的痛惜。

后来我对女友谈到那个早上、那个早上父亲的哭声。我说再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让我在一瞬间懂得那么多。没有。

“有时候,不仅仅因为……”女友淡淡地说。

我知道处在热恋中的女人更多依赖一种精神。我父亲的故事或许有点俗,他的出发点是一种实在的物质,任何通灵的解释都显得勉强。

我不知道恋爱中的女友那么神经质,因为不相信我的爱她忽然提出分手。我还记得为了打消她的疑心我怎样苦口婆心、谆谆善诱,最后甚至对她说:“给我一把刀子吧!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女友没有提供刀子,她只提供冷漠的摇头。

我彻底放弃了努力,我没有勇气自己找把刀子跟自己过不去。垂头丧气地跑回宿舍,一推开舍门,热心的朋友们围上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嚎啕大哭,象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鼻涕眼泪不争气地竞相跑出来凑热闹,渲染了悲哀的程度。

朋友们赶紧用一根点燃的香烟塞进我口中,试图堵住那让他们难堪的声音。我就呜咽着抽烟,抽到半根烟梅开二度,哭声再度迸发,香烟迅速从我口中落到地板上,烟头垂直向下,火红的烟灰四处溅开来。城市林立的建筑矢折了我的哭声,使它上达不到天空。我感到我的哭声沉甸甸砸到长乐西路嘈杂的市声中去,象极那些烟灰,四处荡漾,火红的哭声。

三天以后,我的哭声传到女友耳朵中去。我记得她出现在宿舍门口时我紧张地遮住脸,女友用力掰开我的手直面我沧桑红肿的双眼,说她真没有想到我还会哭还会为她流泪。我想她是很开心、很得意地说这一番话的。

我把那半根烟点上,狠抽一口,威风扫地。

那种香烟在1992年的西安遍地流行。它有一个富于诗意的名字:红豆。

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在陕北寂寞的一隅。我整理这篇文章的时候,就静静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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