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文/张怀礼

证实自己下岗的消息时，我几乎晕倒。从先进工作者到下岗职工，人生运程在刹那间急转直下，我仿佛一下子从万丈高空掉进了无底深渊。

我不是坚强的男人。九岁那年父母离异后一直跟着妈妈生活，在横遭白眼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成人。环境造就了我怯弱、随和、内向的性格，然而我又是一个不肯轻易服输的男人，在我顺从、温和的另一面，是我那不甘落后、争强好胜的个性。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我主动放弃了高考。妈妈翻出藏在箱底的那一沓沓省吃俭用积存的零票，共有一千多元，四处求亲告友，终于将我送进了一家国营工厂做工，从此我捧上了全民工的铁饭碗。

我的欲望其实不高，盼有一份稳定的职业和收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然而世界很大又很小，连我这点微薄的欲求都无法如愿。工作上兢兢业业，与人友善，参加工作多年来一直是车间的先进工作者，干得好好的，咋说下岗就下岗了呢！

下岗就意味着从此断了唯一的收入，下岗就意味着我变成了无业游民，长路漫漫和无尽的疲惫与忧伤。面对滔滔江水，我真想一跳了却这沉重的生命。

然而不能，我的生命不属我，妈妈含辛茹苦地把我哺养成人，耗尽了她一生心血，我是母亲生命中唯一的绿色呵。还有，还有那刚刚谈了半年的女友虹！

我沿着长满青草的江滨小路，徘徊了一个下午。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凌乱的思绪一时实在无法理顺。晚风习习，可路在何方呢？我的下唇咬出了一道血痕，最终决定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初恋不久的女友虹。

接电话的正是虹，她以为我在开玩笑。我郑重地告诉虹：“真的失业了，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捧着铁饭碗的全民工了，但是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在家躺了三天，年迈的母亲吓坏了，日夜陪伴着我开导我。想到母亲的良苦用心，我止不住鼻子发酸，我还有什么理由赖在床上不起来。我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把妈妈吓了一跳。

我狼吞虎咽地吃点剩饭，蹬起早已老得掉牙的破自行车，绕着小城转，为生活寻找出路是当务之急呵！

一无资本，二无门路，考虑在三，我还是决定去菜场卖菜，凭着一张下岗证，还可以减免工商税收费用。于是就每天早晨3点多钟起床到批发站进货，5点多钟出摊，我每天守着菜摊十多个小时。从吃大锅饭到自食其力，我第一次尝到了挣钱的艰辛。初次出道，进货没经验，又不好意思放开嗓子吆喝，更不敢在秤上做手脚，一天做下来，精疲力竭。以前我切齿痛恨街头小贩的短斤少两，现在想来，他们其实也和我一样活得并不轻松，更多的时候短称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在为窘迫的生计发愁和困惑的时候，谁不想寻找解脱的捷径呢！

为了增加收入，我白天卖菜，晚上和母亲帮邮政商业信函公司糊信封，每只五厘钱，常常一干就是深夜十二点钟，有时实在累了，手里还捏着糊了一半的信封就趴在桌台上睡着了。那段日子，我不知用这种方式度过了多少个夜晚。

有时我真想哭，埋怨上帝的不公，叹息命运的坎坷，也曾一次次对这种疲倦不堪的生活心灰意冷，然而我不能倒下，年迈多病的母亲要靠我养活，我是这个半壁家庭的唯一支柱。每天清晨醒来，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我就给自己打气：“要挺住，要坚决挺住！”

夜以继日地干了十个多月，我不仅解决了母子俩的生活问题，还结余了1500多元钱，这样大的积蓄，是我在工厂上班时不敢想象的，要知道我上班四年总共才储蓄700元。此时我终于明白，除了上班，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艰苦之后的微小收获使我信心大增，下岗的阴霾也一扫而光，我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都说广东遍地黄金，于是我决定远征广东。临行前，在站台上我替为我送行的女友拭去泪水，说：“别哭，我会回来的，因为我说过我一定要娶你！”

初到广州人生地疏，工作更不好找，那里廉价劳力严重过剩，缺少的只是具有各类专长的中高级技术人才。那些日子吃饭成了最大的开销，住宿能将就一些，倦了就在车站的条椅子睡上一夜，坐一次汽车要花掉一两块钱，为了省钱，经常徒步往返几十里，可口袋里的钱还是日见其少。那时每吃一碗面条或一盒快餐，每坐一趟公交车，我都在心里算着要糊多少个信封才能抵帐，钱成了束缚我呼吸的老茧。

走投无路之际，我最后无奈地进了一家净水器公司，干起了以前不屑一顾的推销工作。

那时净水器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一个新玩意，喝了几十年的自来水，许多人并不知道净水器的优点。为了生存，我每天抱着一台净水器操着一口蹩脚的国语一家一家地上门推销，遇到好心人还能开开门看看样品听我介绍，不少住户一听推销员，“骗子！”就把门砰的关上。那时我的身上流汗，眼中流泪，心中流血，然而我还是被不倒的信念支撑着挺了下来，那就是我下岗后对虹的承诺：“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半年后我回到了家乡开辟市场。为迅速打开局面，我在一家商厦租用了几节柜台，白天站柜台，苦口婆心地给顾客逐一介绍产品的用法和用途，晚上上门给顾客送货。大客户有时一次就要十几台净水器，为了节省运输费用，我就自己蹬三轮车分批分批地发送，多的时候我一天要送货几十趟。一天下来，全身散了架似的，常常是推开临时租借的住所，就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许是我的真诚感动了上帝，一年下来我的销售额达到200多万元，我自己也获得二十多万元的佣金。成功的甘甜，更使我信心倍增。一手操持净水器的销售工作，一手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公司。下岗两年多的打工生活，不仅使我从无产者变成了职业白领，更帮我找到了通向成功之路的钥匙，领略市场大潮下适者生存的人生真谛。

我也曾气绥和失望过，也曾幻想着有一天命运之神会突然幸运地光顾我，然而在我寻求生存和发展的过程中，却是到处碰壁，大跌眼镜，头破血流。直到当我取得了初步成功后，我终于只向往一种东西，一种力量，这就是勤奋和苦干！事实上无论是东方船王包玉刚，还是香港房产大王李兆基，以及千千万万走上富裕之路的人，哪一种成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实干出来的呢！

由此想到那些死守着那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铁饭碗的上班族，那些朝思暮想一夜暴富或是企盼着突然捡个金元宝的空想者，那些总是在等待机遇光临却又不想付出汗水和心血的下岗职工，何不换一个思维，换一种活法？

三十而立，虹成了我的新娘，洞房花烛夜，我拥着虹轻轻耳语：“追你的有钱少爷那么多，为什么会单单选择我！”。“钱再多，最终也会一一失去，而不失勇气比钱更珍贵，我看中的就是你的一身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