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下岗妻

文/张胜利

也怪，厂子说不行倏的一下就不行了，妻子这个刚满48岁的、军工企业的老话务员被“一刀切”的利刃“咔嚓”一声切掉了，成了一名真真正正的下岗工人。

尽管妻子是个开朗人，但感情硬是转不过弯。那天，到她们单位清理工具柜时，还偷偷掉了泪。这也难怪，妻子打16岁进厂，三十多年来一直上班下班，如今，上班的路断了，下班变成了下岗，生活的秩序整个翻了个过，她的心里能好受？

妻子病了。

先是颈椎增生，后来是更年期综合症，再后只说浑身痛，整得我一天尽陪她上医院，直笑她是个享不了清福的穷命。为帮她渡过心理失衡期，得空，我就陪她去散步、去跳舞，甚至一改过去一进商店就头大的毛病陪她去逛商店。不过，逛商店毕竟不能当饭吃，如此人困马乏几次之后，妻子兴趣大减，又坐卧不宁烦躁开了。那个阶段，惟一可供妻子解闷的就是电视机，而电视机也似乎和妻子相呼应，播放的尽是些下岗之类的节目，看着看着，妻子进入角色了，最后，竟豪情满怀地宣言要借窗外是自由市场这一优越条件办个餐饮点，激动得如同刚刚涉世的小姑娘。我一听，立马投了反对票，怕她累着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怕丢面子。在下虽说是位不入流的芝麻官，但好歹也管着一二百号人，平时也人五人六的，如今，让妻子在大马路边灰头土脸岂不辱没斯文有失身份？再说，日子过得去呀。儿子更绝，扬言道，如果他娘真的要摆摊设点，他就用武力坚决摧毁，像拔日本炮楼似的——当然，只是威胁。然而，妻子倔脾气犯了，主意一定，任你十头牛也拉不转。罢了，人各有志，难以强求，随她折腾去吧！她也真行，先是进城接受培训，又找来干过餐饮业的亲戚手把手辅导，随后，鼓捣锅碗瓢勺炉灶。未几，儿子要到海南出差，妻子大喜，儿子前脚刚走，她就后脚举旗开张了。那招牌也写得蛮有情趣，按她在娘家的排行名曰“三姐米线”。开张前，妻子一夜未眠，三四点钟就爬起来，忙得不亦乐乎。见状，我于心不忍，只好自食其言帮她忙活，不过，怕熟人看见，天刚一放亮我就收兵回营开溜了，隔窗只做壁上观。嗨，原先衣着人时、在自由市场上悠哉游哉挺有身份样子的妻忽然也摆摊了，如我所料，还真的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摊点前忽啦啦围了不少人。再看妻子，开初虽说不好意思，羞口羞脚，脸红到脖根，头都不敢抬，但功夫不大，就坦然了，应付自如颇有点阿庆嫂的样子。妻子本来就善于烹饪，加之受过高人点拨，摊点又卫生，不几天，她的“三组米线”就有了小小的名声，甚至还有专门慕名前来品尝的。从来没有什么头衔的她一下子也有了个老板的头衔，乐得她美滋滋的。知道妻子摆摊的熟人不仅没有瞧不起的意思，还直羡慕我找了个能干老婆。也怪，一忙，妻子下岗后的病痛全飞到爪哇国去了。

时间一长，妻子干顺溜了，大大方方做起了老板，还雇了个帮手。时间一长，我也习惯了，有时，也主动搭搭手……真是苦挣甜吃，如此下来，一月收入颇为可观。多少？商务机密，不宜公开，不过收入比我这个小小的科长强多了。

前天，妻子过生日，我让她休息一天她不答应。妻子自有想法，想添些花样再干大一些，再雇几个像她一样的下岗姐妹。我讥她：财迷转向，做梦算账。她调皮地笑道：“对老板怎么能这样，再贫嘴，看我不休了你！”

——哎呀，一阔脸就变，这可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