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的夜晚

（散文）　西风

那个秋雨潇潇的夜晚我注定无法人眠。所有的亲人正跋涉在远方的归途中。偌大的房间显得空旷和冷寂。这时候我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孤独和恬静。我没有看书没有看电视，更没有在洁白的纸张上驰骋想象的野马，一任窗外翩飞的水花溅湿我心灵的衣襟。我知道我必须沐浴这难得的恬静的时光之水，并深入进去，抓住什么或放弃什么。

这时候柔软的思念就象野马一样漫无边际地驰骋在空旷的草原。我索性关上电灯，让昏暗的夜之轻纱罩住我所熟悉的一切物品。我感到这双眼睛是闪烁在茫茫雨夜中的唯一的一对星辰。我的思绪毫无关联地伸展着，就象电影里的蒙太奇变幻不定。我平静的心情就象一面镜子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这时候我的耳畔想起了两声猫头鹰的鸣叫。我知道这是我美好的错觉，我知道在我居住的这座城市里，除了动物园外很准觅到猫头鹰的芳踪了。可是我想象中的猫头鹰并没有消失，它依旧雀跃在我记忆的枝头上。当然，这是怀念的力量。

现在，我闪烁在黑暗中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可是除了记忆之外，我仍然无法捕捉到什么。我是说，切入夜晚的内核，便有一股温柔的潮水漫过心灵的堤岸，往事并不如烟，往事就在眼前。是哗然的雨声发出的请柬还是我怀念的翅膀压根没有种下？我无法知晓，我依稀听到了心脏怦然跳动的声音，这声音使我格外的激动和兴奋。我知道，在过往的时光隧道中，我不止一次倾听过热血的鸣唱，这就足够了，能够品味时光和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愉悦和陶醉。

我感到所有的怀念都从夜的深处涌现出来，没有程序更没有章法。但这种缺少逻辑的思绪却是我极好的心灵体验。我并不想将它们牵强地连缀在一起，而是让其象野花散乱地绽放在记忆的草原上。这样似乎更趋于自然与和谐。譬如，一些死去的面孔依旧在我的脑海中，一些无名的小蓝花依旧微笑在我曾经的戈壁滩上……我的追忆天然浑成，无法扼制更无法雕琢。

当然，同我的怀念相关的人和事物很多很多，它们潜藏在我心灵深处，虽历经多年，仍会从时光的水面上冒出来，象一株湿淋淋的水草，更象一朵纯净的荷花……谁知道呢？过往的云烟正在迅速地占据着我的内心，象一片绿色的植物，生长在我秋夜的心田。

这时候我听到许多杂乱的脚步从不同的方向向我奔来，他们涌现在我记忆的原野上，象一株株闪闪发亮的植物。他们有的距我相当遥远，有的早已死去，可是他们的脸庞依旧花朵般绽放在我的脑海深处。有时候我感到茫然不解，是什么力量驱使我跳入记忆的河流呢？打捞往事或一片沉浮的落叶？我无从知晓，我只是依稀感到，人是大地上的精灵，用双脚走路用脑袋思考，除此之外，所有的记忆与经历的驿站相关。由此，远去的并未真正远去，死去的并未真正死去，多年握过的红稣并未锈迹斑斑……记忆永远年轻，在这株柔软的绿色植物上，挂满了亲情友情或爱情的晶莹的露珠，这露珠使许多乏味的时光熠熠生辉。

我不知道许多年后我会不会被人怀念，我更不知道那散落的花瓣是否如同我曾经的微笑……我怀念不仅仅是因为我在呼吸和窗外翩飞的雨花。在更深层的意义上，我以一棵普通植物的名义汲取或释放，并经受着时光之砂的种种磨砺。或许我因此更象一个人而不是一棵早已枯死的植物。

我感到恬静的房间有些细微的响动，我无法分辨它们行走或飞翔的姿势，这些微小的生命同我一直分享着怀念的快乐和满足。秋夜的雨声风声依旧，我枕着萧萧的秋坦然入梦，梦中所有的亲人都跋涉在远方的归途中，他们的身影朦胧而又清晰，依如渐行渐远的我，在岁月的云烟中睁开秋水般明净的双眼，走下去怀念下去，并在日落时分，找到真正的栖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