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个心眼儿

孔明

常听有人指摘孩子：“你为啥不多长个心眼？”或者恨铁不成钢：“这女子就少个心眼儿！”我从前听了这话，心眼里常犯嘀咕：少个心眼儿，或者不多长个心眼儿，或者干脆就死心眼儿，多好！不是提倡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吗？人没心眼才容易老老实实，有了心眼不免要胡思乱想，多出个心眼儿，那还了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何故？我揣测这庸人虽非雅人可比，但也不是常人，所以比常人要多出个心眼儿。雅人的心眼多，却自愿闭塞着，比不得庸人只要多出一个心眼儿，就能做出许多让雅人摇头、让常人叹为观止的事来！如今事过境迁，已过而立自然多了阅历，对多个心眼儿既有了心得体会，又有了真知灼见，本想也多个心眼儿独享，诚恐适得其反，所以更多出个心眼儿，让更多的人拥有这一法宝。

但凡人生在世，多个心眼儿，就多出一条光明的大道。走夜路的女孩儿，如果多个心眼儿，能不走夜路最好；非走不可，最好有父母兄弟或者丈夫男朋友跟着；不要一个人走，也不要跟着陌生人走；宁愿绕远道而走人多的地方，也不要走偏僻的捷径；现代社会不是人怕豺狼虎豹，是豺狼虎豹怕人；人脸上没有刺字，焉知是善是恶；就算脸上刺着“善”字，也未必不心怀鬼胎；为了万无一失，最上策是假定每个不知底细的男人都是歹人，然后躲而避之，敬而远之；万一陷入魔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怎么办，我没有调查，便没有发言权，你看着办吧。要叫我出馊主意，我就建议你多个心眼儿，以保存生命为先。这是“毫不利人，专门利己”主义，视死如归者不必采纳。

做生意的人，本来心眼儿就多，恕我只在此罗列些现象，以证明多个心眼儿的好处。首先要甜言蜜语，巧舌如簧，有颠倒黑白的本领，把死老鼠吹捧得比金鱼儿、活鹦鹉还玲珑活泼可爱；其次要善于包装，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只要是假冒伪劣，都可如法炮制，为了不致露馅，要善于看客下面，遇到外行、乡巴佬，此法一试就灵，但对内行要三思而后行；再其次，要善于缺斤少两，须知古人有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做生意必须斤斤计较，关键是要持之以恒，滴水尚能石穿，一分一分地坑蒙拐骗，迟早会成百万富翁；还有再再其次，道理都明摆着，只须多个心眼儿，就不师而自通。比如托儿，就是生意人多个心眼儿的产物。出售假冒伪劣商品，雇几个托儿一哄而上，作出抢购形状，引诱得过往行人以为有利可图，就也多个心眼儿挤了进去，购了一双并不需要的所谓的“神鞋”乐不可支拿回家去。世间事妙就妙在这里，骗人的和被骗的十有八九智商相当，都多长了个心眼儿。

女儿要出嫁了，不能把积蓄全给父母留下，也不能如实上交给新郎，得多个心眼儿，以备不测。“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说一说讨个空欢喜而已，真正做到做不到等着瞧，反正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总有话说。海誓山盟就像广告，不能不信，不能全信，多个心眼儿总有好处。男人的小金库，就是多长了个心眼儿的结果。人与人合作，不论是亲朋好友，还是弟兄姐妹，你防我，我防你，才不致有人吃亏，有人占便宜。哪怕鸡飞蛋打，也不可不多个心眼儿。这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平合理。

唉！人人都多个心眼儿，要心眼儿何用？心眼儿长得正，也还罢了；长歪了，长偏了，长邪了，岂不是害了别人，反过来又害了自己？上天造人，五脏六腑，眼耳鼻喉，都各有其职，各有其用，何苦要多出个心眼来，画蛇添足？真个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与其多出个心眼儿，还不如多出些社会责任感，人人从善如流，人人扬善抑恶，那些害群之马岂有容身之所？果若如此，又何必多出个心眼儿自寻烦恼？那多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