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夏夜吃茶
(散文) □文/陈益发
我喜欢金州是从夏天开始的。那一年,我住江北火车站,因工作上的关系,又极身懒,也就很少去一趟金州城的了。我不大愿意进城,还有一个原因,怕过江桥的大铁门。说实话,我一见大铁门,再看那四头铜牛,总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心想,进城,这是一个关口。也许,许多年以前,这里没有这道关口,而宽的江,更让来往行人思畏了。
说来也怪,进城对我是一种感觉,入城却另有一番感慨了。这便是金州城里的金州路。
去金州路,对我来说是一大乐事,不只因为这里店面繁多,购物方便。重要的是路中有个金州书店,可以寻到满意的书籍;而且报社也在其中。我去过不少地方,大凡寻找报社,非得跑好多冤枉路,没准在那个小胡同,猛一抬头,一座平房或小楼,却原来就是报社。而金州不同,报社竟堂而皇之地挤在闹市之中。
金州路中腰,有个广场。广场不犬,铁栅栏围起个草地花园,其实,这里并不像天安门广场那种宽广的样子,只是,在城中挤出的一块空地,供人们休闲。我不常来广场,却喜欢广场,全在一个夏天。
天很热的时候,人最怕捂在家里寂寞;越寂寞心越热;热到躁处,就生烦。一烦,举家出动,到户外寻求好去处。城中人多,楼高,有风的地方楼占了,人却变成蚊蝇的朋友,跟着满街地跑,到处乱钻。如此折腾半宿,天也就凉了。回家睡觉,天不亮起来又喊叫热。而另一些人,转着转着走不动了,就在广场一角,突然发现个茶座,休闲喝茶去了。
茶是地道的陕南茶,有紫阳的,有平利的,当然都是清明上好的货色。主人极热情,只要你愿意,他们远远地就招呼:“天太热,喝口茶,心静自然凉。”冲这句话,客人不坐也不好走了。于是,寻个僻静的位置,满身热汗地坐下来,主人便凑上前:“请问您喝什么茶,淡点还是浓点?”末了还问,要不要冰块、瓜籽之类的小吃。一会儿,茶就端了上来,是一位中年妇女,肩上搭条湿毛巾,笑容可掬地送过来:“请您慢慢地品尝,需要啥,说声就是。”客人连连点头,心情顿时舒坦起来。这时,可以消磨时间,看看这方纳凉的茶座。
茶座在广场东南角,花园的最避静处。地面上摆有十来张小方桌。小方凳围起来,形成一个很大的聚散场地。人也一圈一圈地围起来,手持扇面,扇成一朵朵的花瓣。风即刻旋起,形成一团一团凉气,人就惬意,嘴角慢条斯里地呷着茶,烫烫地却滋溜着吸一口吹一口,气直顺着鼻孔眉眼往上冒。张大嘴再吮一口,嘴唇就势咂一个响声,如此两三下,和二三朋友拉着话,或一家人无言地吃着瓜籽,相互照顾着,情景中你会顿生美味。哦,这莫不是人间的天堂么!再看看近邻的两位老人,慈善着眉眼,在那里品茶、吃烟,天一句,地一句地抖着生动的脸。话是纯厚的土话,听不清他们究意说了些什么,可那和谐的气氛,再焦躁的心,也会生出一丝人生友善的感慨来。在这个场合,情侣自然也属于其中一分子。最南边有一对恋人,他们没有对桌而坐,而是紧挨着围着桌子的。也许热恋的火焰烧得滚烫,那男孩竟光着膀子,他的一件可怜的短袖衫斜搭在右肩上,背上流着淌着幸福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女孩穿粉粉的套裙,在广场中央夜灯的映照下,闪射着灿烂的光芒。他们一直低头窃语,也许那两杯酽茶还不够浓吧,一夜的情话消失在可爱的依偎里。这一夜,身在茶座,心却在茶之外了。
那天,我是带妻携子而来的,本不想坐,娇儿好动,满场子乱跑,我和妻尾随其后,没想,小孩子喜热闹,窜着窜着就钻进这方人间仙境中去了。我和妻走近,为之一惊,忘情中一家人就混迹其中,有了一次难忘的宵夜的享受。这一来,我便游狗似的常来常往。有时,一个人偷偷地来,一个人悄悄地走,不为品茶,却成了顽皮的茶客了。
金州的夜,就这样让我消磨了一夏。我也缘了夏的情结,把个金州,爱成了一个异乡人的相思。
(注:安康别称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