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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11月03日
公众视角
03

我的老师

小雷

三十多年前,我在故乡的一所中学读书,过完寒假,我们一伙同学到新来的班主任宿舍报到,几个同学在狭小的房间里一站,剩给我和另一位同学的位置就正好落在宿舍的门槛上,此时,只见这位身材高大的老师抬头一瞄,随即厉声喝道:“下来!”这一声断喝,给我学过的“规矩”一词作了最最透彻地诠释。几十年过去,这一幕一直留在记忆的深处,也缘此,我知道他是一位严厉又认真的人。

老师勤勉而又刻苦,只有初一学历却最终站在高三讲台上,成为毕业班的把关老师,足见他不是等闲之辈。在他给我任课的两年里,他对我最多的“惩罚”是抄写稿件。教书之外,他是个勤奋又才思敏捷的作家,二十多岁时就有一本著作在省上出版。五十年代出书,哪有如今这般活便,它往往是一个人水平的象征。因此,地区一家报社想调他去当编辑,他却痴迷教育不愿挪窝——他的勤奋可害苦了我,紧张的学习和作业之外,就是没完没了的誊抄,只觉得枯燥而又乏味,但回过头来看,我的作品能屡屡见诸报端,正得益于那段“文抄公”影响。

印象中,老师张鹏九是个豪爽又迂犟的人,他开怀大笑时声震瓦宇,他疾言厉色时脸色铁青——物神两忘、毫不掩饰。他的笑常使人想到“本色”二字。在我看来,天性的纯真是教师诸多品德中最为重要的品德,这种品德能给人以灵魂的净化和感染。有次师生联欢,他被推上前台,就可着嗓门唱起了秦腔,唱着唱着,竟忘了台词,便拖腔拉调,以一句“我不会了——”打住,唱罢哈哈大笑,我以为,那一刻是纯真人性的尽情挥洒。

哲人说:性格即命运。张老师的迂犟,注定他一生磕磕绊绊、多灾多难。我初中毕业后“文革”开始,听说他因一篇涉嫌宣扬马寅初新人口论的文章而横遭批判。书稿被红卫兵抄之一空,幼女因病不得及时医治眼目失明。七十年代,他倾其心血,使新带的高七四一班在全县统考中名列前茅,可白卷先生的文章一发表,他却因此被指责为“复辟回潮”的追随者,受到一家电台的点名批评。传道授业解惑的他,就是不识时务,还企图与人家论理。他的这种态度,自然是“顽而不化”,其结果可想而知。

从初小,高小到初中,高中,张老师站了四十三年讲台。他对教育事业的执著其实也是他迂犟性格的表现。类似前面提到的工作变化的机会绝非仅有,但他硬是为了年轻时“献身教育事业,当一辈子模范教师”的一次表态就初衷不改,视其为自己终生厮守的恋人。在全县数以千计的教师中,他是唯一的一个连续几十年保持“模范教师”荣誉的人(“文革”中断评模的几年不算),也是唯一没有向政府提出过农转非及住房照顾,唯一出满勤且从未报销过任何公差费的人。真是迂犟得可以!

那天,我和妻子去他家拜望,望着因病而行动不便的老师,我的心骤然狂跳。岁月是一把无情的利剑,它把沧桑刻上老师的额头,可老师依然如数家珍般地向我介绍他的学生,那神态直如农人面对硕果压枝时的激奋与生动。

老师卧室的墙上悬挂着一幅自拟的家训——勤勤恳恳地工作,认认真真地读书,清清白白地生活,堂堂正正地做人。我想,这不正是他一生的写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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