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尴尬的“尊容”
杨乾坤
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栏目,真是倍受天下青睐的,它报道的深层次和全方位暂且不论,单是那些大义凛然的“曝光”,就极符民意。
说是“曝光”,却是实录。这不象某些人说的暴露阴暗面,故意给谁过意不去,而是客观的反映罢了。实录者,要有典型意义,先须有典型的人和事,然后再显以庐山真面目。这在当今,自然多是管人的和管官的官了。依据提拔官员的条件,选中者多半是被上级部门或一言九鼎的人认为是“德才兼备”者。而在官本位和腐败猖獗之地,他们中间某些人,权势的薰灼,能力的被凭空拔高,或自吹自擂出不同凡响来,自然成了尤物。身份的不同,故尔其言显贵,其行谓重,集中在首善之区,便是其容为尊。
但在曝光之时,短短十几分钟,此等“尊容”的反差之大,每每令人吃惊。曝光前,尽管他们也知道事情不妙,可侥幸的心理,却使那官势官腔依然,加之赌咒式的信誓旦旦,简直是天花乱坠,水能点着灯,不由使人自问:这副“尊容”,怎能干出那卑鄙之事。待得事实真相大白,将那假面撕得粉碎,“尊容”便立时显得意乱心慌,舌结口张,虚汗惶惶,恶态丑腔,恨无地缝可钻,威风荡然一扫,从里到外,尴尬个透。
尴尬便是难堪。你想,为了面子,直白地说为了“要脸”,他最怕见人的东西被公诸于世,他最宝贵的“脸”被暴扬于光天化日之下,为千夫所指,又让上司芒刺在背,弄不好拔出萝卜带出泥,丢了前程,如何交代?难怪其容颜变异成这般模样。
只是此种尴尬相,是极难看到的。这并非尴尬之人少的缘由。宦海观沉浮,官场察冷热,充盈者仍是媚容谄容骄容之类,诛心的尴尬之相则不易显现。为什么呢?就在于在下属和小民面前,他永远有绝对真理,虽说是尔俸尔禄,皆民脂膏,下民易虐,苍天难欺,但他深“天何言哉”,权力遂也骄横出十二分霸气,捅出乱子,实在难脱干系,一句由领导者集体负责的遁词,足以使波澜不惊的,又何来尴尬之说?在上司面前,尽管也受训,也挨刮,他却是恬然对之。其官帽虽提在上司手里,可他也知道伤不了大雅。因为我们的官制,大抵是只升不降,即使是昏庸之官,也是傲然于官阶之上,以“人物”自居。铸成大错后,也别怕,物伤其类,会有人回护的,大不了易地做官,依然地喇叭是铜锅是铁,又是官威赫赫,哪会有一星半点的尴尬?更不用说在档案里了。在那个秘密之所在,他既能爬到某一级别,必然是深泽厚仁,近乎完人。要在此处寻找尴尬相,岂非是戛戛乎难哉!
所以要看那尴尬相,大抵只可在《焦点访谈》里。镜头之下,非但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且有录音翔实,无可辩驳;更有录像立极,难以摇撼。遂也众目睽睽,天日昭昭,套用一句流行歌词,真所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焦点访谈》的曝光,怎能无有尴尬之人?
然而究其实,此种尴尬并非那“尊容”对错误的忏悔,而是为保乌纱才作出无可奈何的供状,而独尴尬于《焦点访谈》,无他,就在于中央负责同志亦看此节目的缘故。因之他们外显尴尬,内心却是惧怕,二者合而为一,便有了访谈时的诡称和狡辩。诗云:“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译成现代语体就是“花言巧语,专门骗人,脸皮厚到了极点”。用来移赠此等人物,还是很恰当的。我之所以用“尊容”而不用“嘴脸”,那是想起了孔夫子的话,为尊者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