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散文)□文/刘鸿
上中学后,有一段时间总感到有什么人在背地里注意我。而那时的我正处于“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纪,除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徘徊以外,对其他事情则漠不关心。
不久,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开始了。记得那天是星期一的晚自习,文弱而脸上缀满青春痘的年轻教师阿七(因排行第七而得名)正在讲台上点名发作业本。他念到了我的名字却突然满脸通红地扬起本子斥责道:“谁的手这么长,在人家女孩儿的本上乱画,自己主动站出来!”我满腹狐疑地接过本子,只见封面上画着一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女巫,而自己的名字前面则被加上了“美国五角大楼女间谍”的字样。顿时,血冲脑顶,羞愤、气恼、委屈犹如一锅熬得焦糊的辣酱洒进我的胸膛。捧着被画得一踏糊涂的作业本,我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座位上,感到遭受了莫大的耻辱而如坐针毡。但是,教室里一片沉寂,没有人主动出来说为此负责,也没有人揭发告密。过了好一会儿,阿七老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很快地,阿七老师的希望就被接踵而来的现实粉碎了。在许多个令人黯然神伤的晚自习上,我的作业本被那个躲在暗地里的家伙肆无忌惮的画作折腾得面目全非,我的情绪也因此而大起大落、倍受折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对抗行为在阿七老师的淡然处之中却有所收敛。阿七老师认为沉默是金,对付一个无聊者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难道有比这还令人难以忍受的蔑视吗?于是,整日沉浸在愁绪中的我也开始释然了。在又一次收到“不速之画”的时候,我没有象往常一样急着去审视每个同学的表情,而是提起笔在它的旁边写上了一行小字:“可爱的家伙,我完全不会因此生气!如果你还有耐心,就接着干吧!”
此后,困扰我一个学期的“极端分子”停止了活动。我似乎又恢复了以住的平静。然而,在内心深处,我依然感到隐隐的痛楚。每当风雨飘摇之夜,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总是觉得还会发生些什么。而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总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眼前晃动,令我无所适从。
直到第二年的秋天,当我在一次知识竞赛中获奖后,恶作剧又开始了。起先,我的书本常常无缘无故被人涂鸦,但是,对方的行动总是神神秘秘、出其不意,让人颇费揣测。我很想揪住那人的“尾巴”,可我不是神探,也没有那样悠闲的心情和精力。于是,我还是选择沉默。
见我对此无动于衷,对方又心生一计。那是一个阳光很温暖地斜照着教室的下午,我们正在上历史课。出自于对历史的偏爱,我比其它时候要聚精会神得多。忽然,我觉得后脑勺一刺,有种微微的疼痛漫开来。紧接着,身后是一阵隐忍的轻笑。我连忙去摸脑后的头发,却揪下来一把带硬刺的绿色尖果。刹那间,我清醒了,那个模糊的轮廓、那个一直以来搅得我不得安宁的家伙原来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坐在我的身后,并且居然还表现得象个谦谦君子。愤怒,象爆发的火山熔岩肆意拍击着我的心河。决口吧!遥远的天空似乎有个声音在向我召唤。然而挣扎着的理智又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冲动,退一步海阔天空。强忍泪水我低头不语,听课的兴趣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不巧的是,历史老师开始提问了,而且偏偏邪门儿地问到了我。站在那里,我茫然四顾,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世界。当我神思恍惚地坐下去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好象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又好象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水里,我竟然失重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人大笑起来,有人赶紧挽扶我。站直后,我回身定定地注视着那个家伙,是他从背后抽走了我的凳子!可他却毫无悔意,仍然在那里窃笑!只是一瞬间的事,我的巴掌已经风驰电掣般地落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目光围成的栅栏中,我从容不迫地搬回凳子,平静地向老师望去……
事后,“极端分子”找我进行了一次长谈。正是因为这次谈话,使我打消了将此事的全部过程报告老师和家长的念头,同时,也使我终于走出了阴霾。原来,导致这场“战争”的因由非常简单。一个自视颇高的少年给他的女同学写了一张纸条,谁知对方粗心大意根本没有看到。少年以为女同学轻视、小看自己,为了报复而采取了“极端行动”。仅此而已。
从那以后,我知道了即使是无意中的一个小小疏忽,也会给正在成长的少男少女带来怎样的心理压力,也会使他们追求美好人生的希望变得多么黯淡无光。他们脆弱、敏感的心多么需要一份深切的理解,关爱,多么需要人们正确的引导和帮助呀!
往事如烟。可我仍旧想说,不管过去多少岁月,经过多少变迁,我不会轻视任何值得我尊敬的人,即使他们命运不济,有着种种缺憾。我相信,从他们身上永远可以找到我所缺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