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薛蟠从文记
文/郭永胜
话说薛蟠自娶了河东狮夏金桂之后,夫妻两个日里也吵,夜里也闹,搅扰得家里好不安生。薛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径往南方贩货去了。不料因经营不善,竟损折了本钱,赧颜回京来,少不得遭金桂奚落几句。
此日薛蟠满怀烦闷,在宁荣街上闲逛散心,正撞见贾府的清客詹光。詹光忙施礼:“给薛蟠大爷请安了。”薛蟠见詹光提着个沉甸甸的书箧,便问道:“你提这作什么?”詹光道:“这里是大观园众小组的诗稿,她们成立了海棠社,诗作要结集出版哩。刚才我拿到出版社去,却被人家编辑退回来了。”薛蟠诧异道:“据我所知,大观园里林黛玉、史湘云,迎、探、惜春,还有舍妹薛宝钗,都是当今才女,怎么她们的诗作都出版不了?”詹光苦笑道:“大爷有所不知,如今写诗的比看诗的多,出诗集的比写诗的多,要出本书可难了。小姐们虽有咏絮之才,可写的都是些菊花吟、咏雪诗之类的纯文学,谁个爱看?编辑怕出这样的书赔钱,不给出,实在要出书,让拿八百两银子去。”
詹光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薛大爷倒是个才子,您的大作说不定还能发表。”薛蟠嗔道:“你这厮是没吃着火锅拿大爷我开涮哩,我写得了那玩意儿吗?”詹光忙道:“大爷息怒。您的《哼哼韵》、《女儿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连我都能倒背如流哩。不信我背给你听:‘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窜出个大马猴……’”薛蟠笑道:“这是那次与冯紫英、蒋玉菡、云儿喝酒时喝懵了胡诌的,这也称诗吗?”詹光正色道:“咋不算?大爷的诗通俗易懂、生动有趣,好诗,好诗呀!小的与《女儿红》杂志社的黄编辑是故交,您的诗在他那里肯定能发表!”薛蟠半信半疑地道:“果真如此,大爷我请你吃酒”。说罢两人分手,不在话下。
半月之后的一天,詹光拿着几本杂志来找薛蟠。詹光道:“恭喜大爷,大作发表了!”薛蟠接过尚散发着油墨味的《女儿红》一看,果然在头条上登着他的《哼哼韵》和《女儿词》。詹光又掏出十两银子道:“这是大爷您的润笔费。黄编辑说了,希望您以后多多赐稿,要写得再好看点,再性感点,尤其是膝盖以上、肚脐眼以下的地方要大写特写。”薛蟠知会其意,笑道:“写别的咱不行,写这个,可是大爷我的拿手好戏。你瞧好吧,十天之后来拿稿子。先说好,这回稿费可不能低于一百两银子。”詹光诺诺而退。
这日,薛蟠正在书斋埋头写艳诗,詹光推门而入。薛蟠忙将一沓诗稿让詹光过目,詹光看也不看,竟将诗稿吧唧扔进纸篓里,薛蟠正待发作,詹光解释道:“大爷您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昨日流行的东西,到今日就过时了,明日不知又该时兴什么了。写诗已成了昨日黄花,现在流行写隐私了。与您喝过酒的三陪小姐云儿最近出了部传记《青楼梦》,写的是与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交际艳史;国外有个莱温小组,与她们的总统有一腿子,最近也写了部自传,刺激得很。如今她们都靠兜售隐私发了。大爷您也得赶赶时髦,写点隐私火它一把。黄编辑说了,这样的文章稿费从优。”
薛蟠面带难色地说:“我有什么隐私可张扬的呢?”詹光诡秘地一笑,指指宁荣二府:“难道那里面就没有什么隐私吗?”薛蟠登时茅塞顿开,笑道:“我怎么忘了呢,那里面乌七八糟的事多得数不清,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这隐私我写定了,不过这稿费嘛——”詹光忙道:“好说,好说。”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时隔不久,一部名日《红楼隐私》、作者署名为“花柳公子”的书便摆满了街头的书摊。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独家隐私、正宗隐私、绝对隐私、顶级隐私”几个大字,上面还绘有几个着三点式的美人,有的作搔首弄姿状,有的作蹙眉思春状。书中有这么些条目: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大揭秘;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大曝光;谁在扒灰,谁在养着小叔子?琏二哥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沉痛宣告:宝二爷是同性恋患者;重大发现:大观园闺房中有避孕套和“伟哥”……此书一出,洛阳纸贵,购者如云。
薛蟠出了书,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日子又滋润起来。索性弃商从文,将自家的当铺、货店统统改作书店,除了出售自己的大作以外,还经营些盗版书、淫秽光盘之类,收入倒也丰厚。妻子金桂竟也一改悍妇妒妻之状,极尽温柔娇媚之态,两口子重修旧好,不必赘述。
不过,自写了《红楼隐私》之后,薛蟠便江郎才尽,脑干肠枯。黄编辑数次派詹光来约稿,薛蟠均避而不见。
一日,薛蟠正在书斋冥思苦想,蓦地想起一桩陈年往事,便将金桂唤来,厉声道:“那年我在太平县惹下人命官司,关了两年释放回家后,风闻你难守空闺,曾与我兄弟薛蝌有不尴不尬之事,你要从实招来!”金桂本欲抵赖,又怕吃这呆霸王一顿拳脚,只得如实招供。薛蟠听了,既未骂又未打,只批评教育金桂要痛改前非下不为例便罢了。感动得金桂搂住薛蟠亲了个嘴儿。
次日一早,金桂亲下疱厨作了一碗荷包蛋,欲慰劳一下笔耕了一夜的薛蟠,金桂进了书斋,见薛蟠伏案假寐,便将碗放在书案上,随手拿起书稿看了起来。金桂不看则已,一看粉面飞红,耳热心跳。原来薛蟠写的是《我是怎样戴上绿帽子的?》将金桂如何勾引薛蝌的丑事添油加醋地写了出来,羞得金桂拿起稿子欲一撕粉碎。
恰在这时,薛蟠醒了,急得大叫一声:“贱人住手!”劈手将稿子夺来,塞进内衣口袋里。
薛蟠洋洋得意地道:“我这篇隐私文章,黄编辑能给我二百两银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