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丑陋的牙齿(散文)
文/黄朴
知道安黎,是在读了《丑陋的牙齿》之后,感动于那其中特殊的氛围,便长久地沉浸于那一种象牙般的品质里。那是一种尖锐的疼,灼着你的感官,调和着你眼中的色彩,让你感到恢复明亮的快感;让我尝到恢复味觉的舒畅;让你揭开一张面具,拉起黑沉沉的幕布;让你赤裸得真实,像婴儿般说出天籁的话。而那话却带着锋与芒,如运行天地的太阳,如互相对垒的矛与盾。你便敏感于一个婴儿的自语,装在铁屋中的呐喊,锈在抽屉里的投枪。苦闷的旅人,谁能够听得见一个牙齿的絮语?
冰与火,矛与盾,丑陋的牙齿咀嚼着这个粗砺的世界,你见过丑陋的牙齿吗?它并不齐整,也不闪烁金光,更不啖黄金盛宴。但那却是永葆活力的牙齿,不惧生冷,不畏滚烫,任尔粗杂硬生,它都会悲壮地,如解牛的疱丁,深入肌理地划开。经过他的胃,可以消化荆棘与铁钉的胃,你可以看到经过牙齿咀嚼过后的本质,金玉或是败絮,淮南之桔或是淮北之枳了。你便再看那牙,它并不美丽,甚至有一个寄生的虫,他依然憨憨地笑着,偶尔牙齿掠过一线白银般的光。
这自然是一种稀有而高贵的牙。嚼得菜根,百事可做。这并非吃尽天上飞的水中游的若有可能也吃自己先祖猴脑的那种丑陋得让人诅咒的牙,那其实早已不是牙了,而是一种腐朽的排骨。但牙齿是一个人的象征,是一个人的门户,我们无法揣摸一个人的品质,为什么不看看他的牙呢?古人以齿来代表年龄,中医以牙来辨吉凶,牙齿实质上维系着一个人的生命。
自此,你也成了一个不畏生冷的牙,拥有了一个可以消化铁钉的胃。你再看那牙,在憨憨的唇下,他如一块块历尽酷暑而垒起的长城,呈现着雄伟与壮丽,阻隔着沙景与侵袭。
安黎将丑陋的牙齿高悬在古城的门洞里,仿佛变法的商鞅,但他并没有黄金的许诺。面对着谦逊的牙齿,你的嘴在今天这个数字化生存的时代,能说些什么?
但我们自言自语地说了,说了理解的牙齿,而并非那些城墙一样蕴藏着真实与批判的牙齿了。嘴也许会长久地说下去,但牙齿依然悬在门洞里,闪着匕首般切割的寒光。
我也许会在城墙下久久地徘徊,我的牙齿已没有年少时的茁壮。但我会让牙齿裸露在城墙外的荒原,像狼一样将獠牙露出唇外,在自己的草原上冷冷狂啸。牙齿听见粗犷的歌也许会笑的,安黎听到这后来者的歌也会苦涩地笑么?
其实很久前我便学会了倾听,倾听祖先,倾听前辈,倾听天地间真实的言说。但安黎常常沉默,如积蕴的火山,大音希声难得说话,他似乎孤独地走着一条长途。小说家安黎和随笔家安黎,那个更接近真实的安黎呢!许久前我窃想这么一个名字,安者,静也,抱朴守笃,安于心安于神;黎者,动也,攀升,如覆盖城墙的爬山虎,坚韧地朝荒芜覆盖。不知我的揣度可对,安黎依然没说,他智慧地笑笑,依然走着那一条充满风景的路。
见到了那个真的安黎,我已离开了小城,像小鸟一样漂泊在古城的边缘。在那个炎炎夏日,在无数奔波终归失望的时候,经了许多仁爱的桥梁,我有幸见到了安黎,仅凭着他对我文字的认识,便为我作了热情的引荐,有了那次,我便很从容地坐在这里,写些娱乐的文字。
意外地听到了城市的雷鸣,窗外突然敲打起了今春的第一次豪雨,墙上的爬山虎呈现着愈是碧绿的色泽,他正向顶端那片荒芜进军,我仿佛看到了高贵的牙齿在某个顶端的微笑,雨与牙也许有一次约会吧,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让挟雷电而来的牙齿在夏日里快乐地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