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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9年11月12日

陕西工人报社会经纬 九岁瘫痪打工妹“站起来”讨说法 “美少女”转告青春鸟 邓丽君被收编为间谍的真相 图片新闻 静海寺内警世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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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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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平顶山市9名农村少女离乡别土打工挣钱,却不幸因慢性中毒导致先后瘫痪,辗转求医至今。长期举债治疗使贫寒的家陷入困境,但漫长的治疗才刚刚开始你,在这起全国罕见的中毒事件受害者中,年龄最大的不过20岁,最小的才16岁。

九岁瘫痪打工妹“站起来”讨说法

文/宋健王茜芹

花季少女曾经靓丽的青春不再了

病床上方垂下的输液管像一根绳子缚住了几位花季少女的人生。6月12日上午,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公疗医院。记者来到王灵枝的病床前,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脸胀大得变了形,眼睛、鼻子夹在肉缝里,脚僵硬地伸着,两条腿不能自由伸曲,家人把她的两条腿曲放起来,手一抬腿就像没骨头似地歪向一旁。我们试图让她站到床前,谁知她屁股一离床沿,人就像散了架,直往地上瘫。王灵枝的视力不行了。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放上一本32开的杂志,她瞪大眼注视了一会,无奈地摇摇头:“才看字还行,多盯一会眼就发晃。”和王灵枝同在一工厂打工症状又一模一样的其他7个姐妹就住在王灵枝的同室、隔壁。还有一个姐妹因无力支付医疗费,回到叶县辛店乡老家。包括王灵枝在内的这9名少女分别来自平顶山市湛河区、鲁山县和叶县。她们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生活还需人照顾。

正在查房的主治医生杨剑民说:“今年4月份,陈万甫、马凤丽、王灵枝、辛爱红、刘艳艳等先后来医院,症状是四肢无力、全瘫、植物神经紊乱、声音嘶哑,所有病人都出现了呼吸障碍。”他告诉记者:“像这样群体发病的情况实属罕见。”在医院的诊断书上,记者看到:“患者因工作环境恶劣中毒,导致四肢远端出现麻木,酸软无力,且呈加重之势……”诊断结果为“中毒性重症周围神经炎。”对她们能否重新站起,杨剑民大夫说现在下定语为时尚早。

一个健全而美丽的人突然瘫痪在床,那分难言的痛苦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她母亲告诉记者,灵枝拨拉碎了一面镜子,她不愿照镜子。她和她不幸的姐妹一样,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美丽的倩影,乡亲们的称赞已成为过去。

“因为家穷,到初二没钱继续上学。”

“我想打工挣钱之后回来接着上。”

河北省高碑店市白沟镇,是一个声名远播的集镇。在许多打工妹眼里,显得神秘而充满诱惑。

两年前,一个叫赵长河的人在白沟开办了巧和皮具有限公司。赵是河南省叶县辛店乡人,于是,1998年阴历6月,王灵枝、赵小婷、马凤丽、辛爱红、刘艳艳、程军红、陈万甫、高会丽、宋彩丽等9个女孩子通过不同途径来到巧和皮具有限公司打工。

她们离家的原因十分一致:家穷。18岁的王灵枝说:“因为家穷,到初二没钱继续上学了。我想打工挣钱之后回来接着上。”上路前,她一再叮嘱60岁的妈妈:“别乱动我的书包,一定保存好。”赵小婷,鲁山县张店乡张店村人,17岁。大她两岁的姐姐赵银婷领她一块打工,她们的母亲因脑血栓而致偏瘫。

除马凤丽被安排蹬缝纫机制作皮革包外,其余8个女孩均被分配在刷胶车间干活,活儿就是往皮革上刷粘胶。他们的厂是老板赵长河租当地一所四合院的民房。9个打工妹活不算重,但是劳动时间特别长。除去吃饭和睡觉时间,一天15个小时都在不停地干活。

去年农历十月以前,因为天热,女工们都在公司院中的简易棚下干活儿。随着天气变冷,9名女工全部被赵长河安排到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小屋里工作。小屋的窗户焊得死死的,阳光透不进来,屋子里阴暗潮湿。进入小屋不久,她们原来用的120元一桶的864粘胶被赵换成了40元一桶的108粘胶。108粘胶的气味特别难闻,因为小屋里封闭严密,9名女孩普遍感到头晕、恶心。半个月过去了,王灵枝等3名女孩相继出现四肢无力现象,有时蹲下来就站不起来,饭也不想吃。

打工妹进公司时,赵长河有言在先,她们每人每月只能先拿100元的工资,余下的公司到年底结算,中途不干的,离开时分文不给。她们平时拿到的100元工资,因为买生活用品,几乎全部花光了。向赵长河借钱被拒绝后,王灵枝等3名女孩用从同来的姐妹们那儿借来的钱,到公司附近的诊所弄了点药。又过了四五天,8名刷胶女孩全部感到浑身无力、手脚麻木、头晕头痛、眼睛发昏发疼。她们把情况反映给赵,以为是哪儿漏了电,赵便到小屋里检查线路,查了半天找不出原因。这期间,宋彩丽和程军红两个女孩因为病得特别严重,看什么东西都成了一根棍,她们便借了5元钱到小诊所买了眼药,谁知用了后没任何效果。

到了农历十一月,原来在门口做包的女孩马凤丽也患了前述8位女孩同样的病症。此时她们的病都一天天加重。早晨,尽管她们浑身瘫软得起不来床,但是在赵和他妻子的轮番催促下,她们顾不上吃饭,就往工作地点赶。路上,王灵枝等4名重病女孩因为头晕四肢无力,腿一走一软,曾经几次摔倒在地上。干活时,浑身无力,眼睛涩疼得睁不开,干活速度也大不及从前。

王灵枝第一个被人送上回家的长途汽车,下车时一头跌倒在路边

王灵枝的眼越来越看不清。据她回忆说:“站在镜子前,看不见自己的眉毛,而且特别疼”。今年1月29日,赵同意王灵枝走,而王灵枝连去车站的力气也没有了,同乡马凤丽租了一辆三轮车,把王灵枝扶上车。下车时,王灵枝膝盖使不上劲,一头跌倒在路旁。母亲问是怎么回事,王灵枝放声痛哭。

到了农历十一月下旬,留下来的女孩都病得非常严重,她们的手指甲、脚趾甲已经变黑,腿软得走不成路,上床、下床都要让人搀扶,眼睛疼痛,视物不清,吃不下饭,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到附近诊所看,大夫说:“可能是风湿病”,给她们开了治风湿病的药。今年2月9日,她们被赵集体包车送了回来。

这天凌晨3时,程庄村巡逻队员发现了刘艳艳,将她送到家门口。刘艳艳背靠在门边,朝已经熟睡的家人的住房喊:“妈妈,妈妈。”她使足了力气,传出的声音却是微弱而纤细。刘艳艳的妈妈回忆,她在睡梦中恍忽听到快断气的小山羊在叫。夫妇俩将信将疑地打开房门,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女儿在墙边扶着,一步也走不动了,脸上挂着泪水。那夜,许多人都听到刘艳艳一家人的哭声。

其他几个女孩景况一个比一个惨。有的在车上被人抱下来时,脚上的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刘艳艳年仅11岁的妹妹刘小艳,为了给姐姐治病,剪掉了一头心爱的长发,卖了23元

9名女孩一个个病瘫在床上,四肢不能动弹。起初家长们怀疑是在工厂里加班累的,歇阵子就会好的。谁知,她们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家长们开始四处求医,舞钢、平顶山、叶县,然而都查不出病因,无法诊治,有的医院干脆下了瘫痪的结论。

一个多月过去了,孩子们的病仍在加重,家住辛店乡程庄村的刘艳艳舌头发硬,说话吐字不清,吃饭靠喂;家住湛河区曹镇乡宋寨村的宋彩丽、鲁山县张店乡张店村的程军红视力急剧下降,分别由以前的1.2~1.5下降到0.1,四肢肌肉出现萎缩现象;家住辛店乡小宋庄的高会丽手脚已走形。

家长们痛心疾首,4个家长带着他们的女儿到河北省职业病医院求医(5月中旬转回叶县),另外5名女孩相继于今年四月份来到叶县公疗医院诊治。

为了治病,9名女孩的家里开始不同程度地变卖家产、借债。

刘艳艳的父亲刘书现告诉记者,小四轮拖拉机卖了6500元,两头猪卖了540元,家里存的玉米、小麦卖了1100多元,又贷款4500元。经过40多天的治疗,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卖了。刘艳艳的妹妹刘小艳年仅11岁,看到父母跑了3天仅借到十几元钱,哭着剪下自己积齐腰长的辫子,卖了23元钱,将钱交到父母手里。

辛店乡雷草洼村的陈万甫说:“家里卖完了猪羊,连花生种子都卖了。”因为家里再也弄不出钱来,只有别人搀扶才能走的她只好出院。

高会丽的双胞胎姐姐高会霞是叶县师范学校1998年才入学的新生,妹妹病重后,家里已没有能力供养她上学,她含泪离开了熟悉的校园。高会丽哭着说:“我不仅害了自己一生,也害了姐姐一生啊!”

王灵枝父母都已60多岁,家里只有5亩山岗薄地,女儿病倒后,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已借个遍。如今,她已求医4个月了,累计花费1.5万多元,家里背上了沉重的外债。起初,王灵枝渴望尽快站起来,出外打工偿还外债,然而,太阳一次次升起,王灵枝的渴望却一次次落空,面对遥遥无期的治疗,她绝望了,当她付诸行动时才发现,连选择死亡的权力也被病魔剥夺了。

目前,只有18岁的马凤丽因中毒较浅,成为9名少女中恢复情况较好的一个,但也只是在别人搀扶下,两条腿才能在地上拉着走几步,尚需长期治疗。

社会各界关注瘫痪打工妹

9名打工妹的不幸遭遇,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同情。湛河区、鲁山县分别采取不同的方式援助她们,叶县发起了捐款活动。从6月1日起,5名叶县籍打工妹的药费用捐款来支付。

5月6日,打工妹所住的叶县公疗医院率先在全院举行献爱心活动。5月14日,由河南省委宣传部、省综治办、省妇联、省总工会、团省委等10余个部门共同实施的城市外来打工妹爱心计划正式拉开帷幕。

5月27日,叶县县委书记史正廉、县长武国定到医院看望打工妹并送去500元慰问金。当天,县委书记史正廉指示以县委办政府办的名义下发文件,号召全县各界伸出友爱之手,拉瘫痪的打工妹一把。截至6月10日,叶县已有42个单位数千人自发捐款,捐款数额达4.5万多元。目前,捐款活动仍在延续。

6月6日,平顶山市委副书记邹积余、市委宣传部长唐全国等一行人看望打工妹。同一天,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组两名记者抵达叶县采访拍摄。

6月7日,河南省妇联主席吴全智率权益部等部门负责人带着2000元慰问金及慰问品看望打工妹。与此同时了,平顸山市妇联捐助了1700多元的慰问金和营养品。在此前后,河南省妇联多次积极与河北省有关方面联系,督促问题尽早妥善解决。

7月2日,河北高碑店市副市长率妇联等部门负责人来到河南叶县,看望了打工妹,并送来了3万元钱。两地妇联表示通力协作,共同做好外围协调工作。

此外,打工妹中毒致瘫事件引起首都北京及河北等地法律工作者的密切关注,纷纷表示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

然而,打工妹的一些实际问题仍令人担忧。主治大夫杨剑民介绍,9名打工妹的治疗短期不行,尚需半年乃至一年,医疗费每人大体在五万元左右。这样算下来,打工妹的治疗费将达45万元,单靠小范围的捐款,显然是杯水车薪。他对治疗结果也表示担忧:已经几个月了,有几个打工妹内分泌紊乱,这样下去将会失去做母亲的能力。

谁将对此事负责

9名打工妹的家长有个共同的心愿:一定要讨个说法。就在孩子们入院治疗的同时,高福堂等4位家长往返多次到白沟,并向白沟公安分局报了案。4月23日,白沟公安分局将赵刑事拘留,9名受害者以玩忽职守罪向河北省赵高碑店市政法机关控告赵。

5月5日,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中毒控制中心专家会同河北省职业病防治中心的科研人员专程赶到巧和皮具有限公司采集了那里的空气样本和粘胶样本。5月10日公布监测结果,9名打工妹致残是由于正乙烷中毒。

据有关专家介绍,正乙烷中毒是目前我国新出现的职业中毒病之一,重在预防、控制,类似的职业病可预防而难以治疗。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白沟警方前去检查时,发现巧和皮具有限公司根本没有通风设备。且该公司未办理营业执照,未签订任何劳动合同,劳动保护方面也无具体规定,显然属非法用工。尽管如此,白沟警方有关人士仍认为,对具体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和责任划分尚缺乏证据。而赵也表示:不是我人为的,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让她们在这里做事,造成后果我不应负直接责任。

不管有关各方怎么说,觉醒了的9名打工妹的亲属铁了心要讨个公道,河北天宏律师事务所律师赵新强、谢利峰将为她们提供法律援助。此案将很快进入法律程序,赵某负有什么责任,法律自有定断。但我们也应清醒地看到,在中毒日深的情况下,她们居然多次想到“触电”,却从未怀疑中毒!更没想到过要诉诸法律,保护自己的劳动权益和健康权益!对9名瘫痪的打工妹的身体治疗尚需时日,而此事留给人们的教训和思考也将是深刻而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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