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小说)
文/刘谦
这是前不久的事。那天下午,我枯坐在办公室,努力思考着一个如何能使领导不烦又能顺利走脱的办法。眼看就到接孩子的时候了,如果我去学校晚了的话,明天早晨我这一身臭皮囊就会被犬子涂抹成一件行为艺术作品,关键令我不安的是——我无法预测这件作品将是恐龙还是大猩猩。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但见一位蜂腰粉面的南国美人,惊鸿般把她的花枝颤到了我的面前。美人的素手腥指向我轻轻一弹,便把我乖乖地引到了希尔顿酒店。原来美人是江先生的公关秘书。
江先生看上去早没了王孙贵胄的气焰。一幅落魄像倒令我高兴了半秒钟。江先生是我几年前的老板,也是那时候天涯岛上的风云名公子。我着实想不通,他如何会到这西部来,又怎么会记起我这个浊俗的渺小人物。江先生气哼哼地嚷道:啥东西,不就得了一点势。原来,江先生是来拜望他家老爷子当年的一位秘书。这位秘书的得势,可以说全因这位江家少爷。可如今,秘书把江家少爷拉下粉海肉池之后,竟然被委以重任,而且阔而变脸了。江先生有足够的理由生气。我如坐针毡地听江先生大骂命运弄人,什么小人得势、世态凉薄,什么忘了自己才脱下黑棉袄几天,扎势也不分对象,甚至于狗仗人势之类。骂完才说:抽点空见见你。并且傲然命我送他去机场。
也许是架不住人家的余威,也许是受不了蜂腰美人的秋波,我终于在江先生的命运思考中,来到了机场的候机室外。无论是寻常百姓家的还是王谢堂前的燕,显然本只是一只普通的飞禽,就如农人所说,都是畜牲并无区别,可偏偏有人不这么看。看也罢,不看也罢。我倒有点幸灾乐祸,忍不住想说:送走王八,来了乌龟。但我冲动半天终未说出。
送走江先生,我还痴迷在一片暖昧不清的想象之中,忽听见有人叫我小名。一惊之下,原来是一位刚从进站口出来的大人物。劲装打扮的随员相拥着一位走路有点跛脚的款爷,笑眯眯望着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一怔。不记得我了?我还是一怔。劲装短打扮相的随员向我报出了一个中国XX集团总裁的名号。噢,原来是那个小儿麻痹的小学同学。难怪我认他不出,眼前这位早已不是年当那个鼻涕三尺长、上学没书包的小混混了。在我哼哼哈哈不置可否的应对中,成功者绑架一般将我塞进了那辆闪烁着异彩的宝马名驹。上得车来,却见司机竟是我梦中萦绕多年的那个长辫子女同桌,忍不住开怀大笑。总裁简略地向我阐述着他的现代传奇,强调丑小鸭完全可以变成白天鹅,并且重申:他一直在找我,想让我给他的集团当一位门房的收发先生。总裁推心置腹地说:我信不过外人,要害部门全用的是老同学,并且充满信任地说他相信我一定能干得很出色。我在总裁这义薄云天的宏论中,忽然想起当年,他坐在后排往前面女生也就是这位女司机裙子上抹鼻涕的旧事,想到我一拳把他击倒在地的窘相,不由恍若隔梦。
你当年也不可一世啊!总裁不计前嫌地说道,现在怎么背成这样子了?我苦笑着。总裁伸出手在女司机胸前摸了一把,得色难禁地说:不要紧,只要跟着我……我打断他的话,一副受宠若惊后的死心踏地般表态说,你挥手,我前进。说得总裁满脸张狂。
我这时一边暗自叫苦:明天一定早起,一定要记住把犬子的行为作品毁掉;一边想着两个字——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