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贵妃墓

文/银笙

我从暮色中走来。又向暮色中走去。

暮色苍茫，使马嵬坡显得更神秘，更有诱惑力。

踏上贵妃墓的石阶，我的心发颤了。

没有在那座砖石砌筑的陵墓前停步，我径自拾级而上，直奔贵妃的塑像。

那座坟丘似乎已有1200多年了，不管是真坟还是空坟，我不留步。我欣赏的是当代人的艺术手笔，欣赏那汉白玉雕成的杨玉环像——高高的发髻，低回的目光，一双纤纤素手交叉，是喜？是悲？是忧？是思？

她是平常的。没有视死如归的气慨，也没有飞扬跋扈的骄情。她似乎在回味人生旅途上的喜悦和悲痛，又似乎在探求另一个世界的荣辱和浮沉。塑像以她的沉思神态引起人更多的沉思。千多年来的褒贬之词泼向了她，掩埋了她，使她成为争议颇多的人物。甚至把大唐的兴衰归咎于她，她能担当得起么？

我围绕着塑像漫步。脚步款款，心儿悠悠。几枝惺红的月季正含苞待放，在暮色中沁出一丝馨香。我仿佛嗅到那地下香魂，又散出浓郁的香味。有人传说，贵妃掩埋后因其香魂不散，将坟莹上的土丘都熏香了。年轻女子跪拜后抓一把黄土，半路上就会变成香粉，往脸上一搽，再丑的女子也会变得漂亮起来。

绕像三匝，又一次凝望雕像，我突然发现雕像是幽怨深重的。一代美人该是抱憾终生吧？天生丽质，肌态丰艳，如花似玉，倾城倾国，不仅倾倒了百姓，也倾倒了风流帝王唐明皇。唐明皇算不得昏庸之君，在开元盛世中也是有作为的一代。可他在你的石榴裙下拜倒了，宫廷的富丽堂皇使你被抛上峰巅，“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你享尽了荣华富贵，锦衣美食；挥霍无度。你把美貌和享乐紧紧捆在一起，把爱情之汁浇灌在宫廷的角角落落，甚至在骊山的贵妃池中，也留下浓浓的情液。可惜，这一切也为你的悲剧早早种下了毒根。你的兄弟姐妹凭藉你的美艳绝伦，攀上了高位。那个杨国忠借你的关系，排除异己，结邦拉派，最终酿成了“安史之乱”，也酿成你的悲剧。

凝望雕像，有悲怨，更多的是留恋。马嵬坡上，六军不前，三军将士一致要诛杀杨国忠和杨玉环，他们把大唐的衰败都钉在你杨玉环身上，你冤枉，你愤懑。你从不擅弄权术，你也不参与朝政，你追求的只是一个女人生活的最大满足。你虽然精于音律和诗词，你却不是政治家。然而，马嵬坡却成了你的归宿。李商隐鞭辟人里地写道：“冀马燕犀动地来，自埋红粉自成灰。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当然，你不是大唐衰败的罪魁，你只是普普通通女儿身。你以你的一生，谱写了一曲跌宕回肠的爱情之歌。你不仅“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你更重情义，成为玄宗的知音。你是抱着以死殉国，为明皇徇情以保得大唐的安泰而去的。你是一个女人，你更是一个不凡的女人。

我非常赞赏雕塑家的艺术想象力。更佩服他对贵妃的研究至透。他用白色为杨贵妃洗净身上的污秽，又以非悲非喜还她一个平平常常女儿身。她的响往，她的追求只是至高至纯的爱情，雕像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爱情的化身。

爱情，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夜黑定了。我反而觉得暮色消散了，眼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