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的棒喝
文/杨乾坤
触目惊心,是说人看到某种严重情况所引起内心的震动。震动者,急也危也苦也痛也,今年春日的沙尘暴,又确教国人领受了一回这句成语的酸楚。
三四月间,正是万紫千红时节,讵料沙尘暴成十次光顾,艳阳天被辱贱得黯兮惨悴,风悲日曛,两百多万平方公里国土频频遭殃,就连首善之区的北京也难幸免,直到五月中旬,陕西还连连被其袭扰。沙尘暴起处,但见尘横沙飞石走,行人呼吸困难,汽车白天开灯,航班被迫取消…
沙尘暴,古代称之为霾,原来总以为是天公作祟,现在弄明白了,其实多是人造的孽。而今我国西北地区沙漠肆虐,土地荒漠化严重,大抵还是咎在人为,诸如经济活动加剧,过度毁林垦植,过度放牧等等。土地不堪重负,发出了退化的呻吟;呻吟不被人理睬,又发出了沙化的警示;警示又被人漠然置之,到得后来,遂有了沙尘暴的棒喝:生态危机!
多少年来,我们洋洋自得于人定胜天,炫耀向老天的索取,却偏偏忽略了天定亦能胜人。五十年代至今,沙尘暴愈见凶嚣,便是这忽略的一征。尝记得八十年代初,扬沙天气和沙尘暴还未象今日这样令人谈之色变,俗谓之黄风和黑风,而我在陕北榆林就领略过它的滋味。第一次是在冬天,先见惊风飘白日,飞沙打得人眼不敢睁,脸上发疼,便想起古人所说的“惊沙入面”,并非妄语。正凝想间,忽然地暗天昏,眼前景物顿失,不禁惊心。翌年夏日再去时,惊悸尚未消除,又被雪上加霜。一夜风雨,未知如何,天明之后,却见榆林城中,一街两行的人在铲除街面的黄沙,相隔几米就堆起一大堆,连串的沙堆,恰似那坟堆一般,望之不觉动魄。两次到榆林,面对毛乌素沙漠的不断南侵,怎不叫人忧从中来!不意那时的隐忧,变作了今日的殷忧。且看目前:沙尘暴每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五百四十亿元,相当于一九九六年西北五省区总收入的三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痛仍在加深,斯痛又何如哉!
征服自然的雄心,使我们的确也露出刚愎自用来,由此一意孤行,直到可怕的事实摆在面前,方才醒悟。十年一觉扬州梦,所付出的自然是高昂代价,即如与沙尘暴有关的,便不堪回首:马寅初先生的新人口论被目为异端,横遭批判,结果错批一人,误增三亿!这三亿人仍要寻觅生存空间,仍要继续生育,如今我国承受巨大的人口压力,不能说没有批马寅老的懿德。还有那妖物浮夸风,它曾使多少人昏昏然,且不论其将国民经济刮到尴尬的境地犹不罢手,只举其一斑就够骇人的了,看看这些年植树造林的统计数字,再拿实际情况相对照,便知那厮是怎样的欺瞒天下。前年长江大水,几捅大娄子,水患意识方提到新的高度。这些年环境严重污杂,那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去攫取利益,焉知不是在饮鸩止渴?人不可枉而非要枉,天不可欺而硬要欺,枉了欺了,整个社会只好让老天来教乖。今日沙尘暴应劫而来,又是给我们的当头棒喝!
棒喝在耳,只有自省。我不敢恭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鲁莽和偏执,倒赞同见了棺材而落泪的真性情。如今国人谈起沙尘暴,就象谈吏治中的腐败一样,多有惊怖感,即是“落泪”的信物。而问题的关键还在于,是下硬茬肃整,还是得过且过。若不幸是后者,我们便会真正陷入危机的。西汉时的楼兰古国埋在了新疆的沙漠里,两晋十六国时的大夏国都统万城埋在了陕北的沙漠里,沙漠不断在埋、埋、埋……倘若我们再蹈覆辙,生存的空间难有了,看谁还能坐而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