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树小说

□文/王山

王查在喝酒前就想到了死。喝了酒就跑到自家的坟茔地来死。雪挺大，齐腰深。王查在父母的坟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把平整的雪地碰了个深坑，暄软的雪一下子掩住了身躯，他觉着很惬意，很象是儿时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一样温暖。他知道许多人就是酒醉后在雪地里冻死的，不遭罪。

在未死之前，总是要想一些事情的。王查首先想到的是老伴和儿子立柱，想到他们找不到自己会象热锅上的蚂蚁，知道自己死了会悲痛欲绝，反觉着慰藉，老子撒手不管了，不是有能耐吗！他又想到怀揣着的五千元钱，不禁心满意足，都说是钱乃是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看我带没带走！柱子你个死爹哭妈的犟种，没了钱，看你拿啥开歌厅！

王查想死的原因很简单。他好歹攒了几万元钱，本想给儿子盖了房子，再娶上媳妇，也就完成了任务。谁想这小子硬不干，盖了房子开了饭店，又开了个小商店，剩下的这五千元钱还是狗肚子里装不下四两香油，还他妈的想开什么歌厅！最让人生气的是他妈这个老家伙也和儿子一个心眼儿！那歌厅是咱庄稼人开的吗？没见电视里打黄扫非抓的那些卖淫嫖娼的吗？挣钱也不能缺德吧，都是老亲故邻的，把谁家的孩子带坏了，人家不骂你家的八辈老祖宗？到时候儿犯了事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我宁可死了也不能让你办阴损的事儿！

待一阵北风呼啸而来时，王查又有了知觉，他不知道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睁眼一瞧，到处都是皑皑的白雪，天蓝蓝的，云白白的，这和传说中的阴间不是一回事儿。从手套中抽出手掐掐脸，知觉告诉他没死。王查便又沮丧起来。死还他妈的真不容易！不过，他相信，继续呆下去一定会死的。

人不死，便能听、能看，王查一眼看见了眼前的两棵红松树。大树明显的显出了老态，枯枝横生，皮粗稍焦，明显地挺受不住北风强劲地摇动，树身发出阵阵吱吱呀呀痛苦的呻吟，一阵更猛的北风刮来，嚓喳一声，一截小碗粗的枯枝折断了，落进洁白的雪地上。另一棵松树的情况就不同了，枝叶葱笼，树干挺拔，在狂风中犹如一个妙龄少女随着美妙的曲子在翩翩起舞。王查禁不住暗叹一声，什么也是年轻时好哇！想到了年龄，他又问到自己老了吗，唉！不老也不年轻了。他又想到了立柱。平心而论，王查还是挺欣赏儿子的，这小子和自己年轻时差不多，有主见，敢想敢干，是他王查的种儿！

怒吼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扬了王查一脸的雪面子，把他冻得一激灵。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立柱这小子想干的事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没钱就难住他了吗？他不会借吗？借了钱不得还吗？我这样死了万一让别人把钱翻了去，既便宜了外人又给孩子拉下饥荒，这不造孽吗？他禁不住又是打个激灵。身下的雪冰得腰眼儿发木。这时他真害怕孩子找了来，这副样子如果让孩子看到，妈呀，还不笑话掉大牙？王查此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爬起来，抖抖身上的雪，心想，还是家里的热炕头好，妈的，愿意开就开吧，自己长脑袋是干啥的，不会看紧点儿吗？王查走了几步，想起了刚才刮落下的松树枝，折了回来，扛着它趟着雪轻轻松松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