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笑容

□文/杨萍

张君的妻子很厉害，动不动就骂张君“畜牲”、“死发瘟”……有多难听骂多难听。张君生气地说：“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好不好？”妻子说：“打是疼骂是爱，我这是爱你。我巴不得你也骂我呢。”

张君从来不骂妻子，他希望妻子也不要骂他。可妻子改不了，一天不骂丈夫“畜牲”就不舒服。张君痛苦不堪，觉得这种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他终于到法院起诉，要求离婚。妻子从没想过要离婚，她苦苦哀求张君撤诉。张君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愿当和尚也不愿跟你过。”妻子说：“我宁愿死也不愿离婚。”张君说：“那你去死吧。”妻子说：“死就死。”她一纵身，真的从三楼跳了下去。

妻子摔昏过去，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张君握住她的手说：“你这是何苦呢？”妻子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不能回答丈夫的问话了，只会点头和摇头，妻子还摔成了瘫痪，一天到晚躺在床上。

张君悄悄地从法院拿回了离婚起诉书，开始一个人单独支撑起家庭。张君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天一亮就起床，抱妻子上厕所，顺便帮她刷牙洗脸；煮饭给小孩吃，送小孩去学校；喂妻子吃早餐；上班；下班买菜回家煮午饭；再抱妻子上厕所，喂她吃午饭；又上班；下班接小孩回家煮饭吃；喂妻子吃晚饭，抱她上厕所替她擦身洗脸；辅导小孩做作业；半夜再抱妻子上一回厕所。

妻子虽然不能说话了，但她心里明白丈夫的艰难，白天她尽量少喝水，免得憋不住把尿撤在裤子里，给丈夫增添麻烦。张君看着妻子干燥的嘴唇说：“你放心喝水吧，上班中间我还可以回来一次。”那天上午，张君上了两个小时班后真的回家来，问妻子要不要小便。妻子使劲地张嘴，又摇头，摇着摇着，泪水就出来了。张君说：“你不要哭嘛。”他用手掌替妻子擦掉眼泪，又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了。

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天气好，张君就用轮椅推着妻子，带上小孩，到公园里呼吸新鲜空气，看看蓝天白云。旁人指指点点，赞叹说：“你看，这一对才叫恩爱夫妻，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闹离婚。”张君听了别人的夸奖，心中只有苦笑。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不知不觉就过去了13年，孩子已经读大学了，妻子还躺在床上，张君熬白了许多头发。忽然有一天，张君好像听到人的声音从妻子那边传来。他赶紧跑到床前问：“刚才是你说话吗？”妻子憋红了脸，吃力地张动嘴唇，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个畜……畜牲，太难……难为你啦！”

张君欣喜若狂，跑到门外去告诉别人：“我的妻子又会骂我了。”十几年来，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只有张君自己知道，这笑容里有多少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