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葱
□文/刘三余
“七级工八级工,不抵老农半亩葱”的饥谨岁月,我们全家七口人就靠父亲一月不到百元钱的工资生活。赶上上中小学的我们兄妹五个“正能吃”,加上全国性的自然灾害,生活之困厄,真应了我们老家的一句俗话:猫吃糨糊,整天在嘴上抓哇。记得有一次父亲趁母亲不在的时间,便充分发挥了他财务科长精打细算的“特长”,做饭前将月定量日定量顿定量人定量算准,用秤称好,做好了,再用秤依每人的定量分好,然后开吃。超标准的三两馒头不吃则已,一吃我的肚子觉得更空,而父亲在这个时候总是摸着我的头问,吃饱没?懂事的我就点点头答应一声,吃不饱父亲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患心脏病的父亲因为营养不足,两条腿早就肿得黄亮,象即将抽丝的蚕儿一样。记得当时真正吃饱的只有那么一次,焖了一大锅土豆(按粮店当时的规定,五斤土豆顶一斤粗粮买回的),面前一大盘土豆呀,吃着吃着就噎住了,呛得直流泪花,心里呢,也高兴得象开了花。
到了1961年春节前夕,祖母从关中老家赶到西宁来,带来了大概有30斤重的一捆葱,竖起来有近半人高,家乡的人都管它叫“鞭杆葱”。平时吃不到的稀罕,这会儿自然成了“奢侈品”,不是享受不起,而是这葱实在填不饱肚子呀。
聪慧的母亲想出了一个主意:让我拿上几根葱去“黑市”即自由市场卖,试试看。时值资本主义尾巴割得正凶的年代,这葱卖不好可要招大祸的。于是,我就象做贼似的在棉衣下掖了五根葱,不走机关大门,趁无人时从大院的后墙翻过。到了自由市场,果然是人山人海,卖啥的都有,惟独没有卖葱的。看着四下里“安全”了,刚从怀里掏出那五根葱放在地上,就有人问,多钱一斤?我眼珠一转说:“一元钱一根!”正和来人讨价还价间,他身后的几人早已蜂拥而上,一人手里一根大葱:“一元钱,我买了!”“宁穷一年,不穷一天”,传统的春节在即,一根葱对于普通的一家老百姓来说,该是怎样的意味呢?
年少的我可管不了这些,这出乎意料的“好行情”所给我带来的惊喜,以及给全家人随之带来的欢乐,实在难以言喻。接连三个下午,我都在放学以后赶忙跑去自由市场去卖葱。卖了多少钱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母亲让我留下了最后一根葱:“咱们也要过年啊。”
岁月如水,正值“知天命”之年的我回顾以往走过的路,酸甜苦辣,一言难尽。人生坎坷的失意也罢,工作称心的如意也罢,皆同岁月的流水逝去了。一生爱好是读书,不懂麻将,不玩彩票,不搞股票,不想做梦娶媳妇的好事,不相信会发生天上掉馅饼的意外惊喜,心境越来越趋于波澜不惊的平稳。每每想起昔年“一根葱”的故事,这也许是我人生路上所遭遇的唯一的一次意外“惊喜”,再看看现在国泰民安丰衣足食的好光景,不由喟叹:不能忘怀的一根葱的故事,该是一段永远尘封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