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地主

□文/孙军

五地主的爷爷是我们同庄最大的地主，这是解放前了，据说当初同庄的田园一半以上是他们家的。解放后，这儿成了煤矿，五地主家的地没了，大地主没几年也死了，虽然如此，他家的成份一栏里则填着地主。于是，五地主的兄弟们就被我们由大到小叫做大地主、二地主……依次这样叫下去。

五地主的家很穷，一是成份不好，二是五地主的母亲没有搞好计划生育，男男女女生了九个，五地主和我们在一起耍时，他们兄弟姐妹们都是能吃不能挣的时候。据说五地主家的玉米面也限量供应，他吃不饱，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他的衣服没有不打补丁的。五地主穷，常受人欺负，我们在一起耍时，他常常是被耍笑被欺负的对象，而且我们有什么活儿干，比如家里分配给自己的劈柴打炭挑水什么的活儿，就叫五地主来干，他成了大家共同的奴隶。即使一个比他年龄小的孩子命令他：“五地主，你给我干去！”他也会屁颠屁颠地给你干了，很听话，很勤快。

而且，仿佛是天生的，五地主比任何人都能干，粗活是这样，平时玩游戏也是这样，那时候，我矿赌风很甚，大人们赌，小孩子们也赌，五地主赌得最好，他是给别人赌。我们争着雇他给赌，赢了又不分钱给他，只是给他一块玉米面饼子什么的，他很乐意，他家里的饭不能让他吃饱，有句话说，养条狗还得让它吃饱呢，吃不饱，怎么给我们卖命？于是，他给我们做各种各样的事，我们就从家里偷出玉米面饼什么的给他，他吃得很香，看他吃东西简直就是享受，记得有一次，他帮我劈了半天柴，我从家里偷出一巴掌大的猪皮，他吃得满嘴流油，兴奋地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对我很是感激了一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听话，我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供我们玩耍供我们役使，当然，他也能得到回报，他总能吃饱。

世事难以预料。我们小学毕了业后，我们那一片拆迁了，老住户虽然同在一个矿，却七零八落了。后来，我考上大学工作在外地。每次回家探亲，都能听说五地主的消息，也能在电视里看见肥头大耳的他，却没有相会过，是我不好意思或不敢吧。为什么？他的地位太高了，在我们那儿他被称为民营企业家，在矿上，在局里在市里都有他的生意，而我们的矿，据说一半以上是他们家的，五地主兄弟姐妹几个都发了，都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了，最威风的当然要数五地主了，不要说是矿长，连局长市长也很尊敬他，在我们那儿他已成了一个大人物了。儿时的伙伴，就是那些曾经役使过五地主的，有不少竟在他属下的公司里效力，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人生真是让人难以说清。